感谢书友【逝去的柏拉图】的暖心打赏！这份支持太给力，加更一章安排上
雨后的清晨，京州的空气被洗刷得格外清新，梧桐叶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滚落，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细碎的涟漪。可对于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来说，这沁人心脾的清新中，却仿佛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往喉咙里钻，压得他喘不过气。
市委常委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空气都像是凝固成了冰块。长条会议桌的主位上，李达康端坐着，眼底的眼袋深重得如同墨染，双眼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而在他正对面的空位上，却凭空多了两个人 —— 中央巡视组副组长钟小艾，以及她的特别助理侯亮平。
没有预约，没有通报，两人就这么 “空降” 列席会议，像两尊不请自来的判官。虽然按行政级别，钟小艾未必能直接对李达康发号施令，但在这个特殊的节点，她身上的标签早已超越了职级本身 —— 她是钟正国的女儿，是京城高层意志的直接传声筒，更是那把悬在李达康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达康书记，别愣着啊，继续开会。” 钟小艾指尖把玩着一支通体银亮的精致钢笔，笔帽在她指节间转得飞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们俩就是来旁听学习的，正好学学京州是怎么处理这种突发群体性事件的。特别是…… 关于芯谷停工引发的连锁反应，这可是个典型案例。”
李达康的手猛地攥紧了面前的陶瓷茶杯，指节瞬间泛白，杯壁上的温度似乎都被他攥得消散殆尽。他太清楚了，这哪里是旁听，这是一场无声的审判。昨晚的骚乱虽然被武警强力压下，但根源从未消除 —— 芯谷的资金链是人为断裂的，是祁同伟为了逼宫故意抽走了流动性。现在钟小艾坐在这里，就是要逼他李达康做最终抉择：是继续和祁同伟绑在一条船上，一起沉下去；还是彻底倒向沙瑞金和京城，哪怕要以牺牲芯谷、牺牲过往的政绩为代价。
“同志们……” 李达康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疲惫，“昨天的事件，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教训极为深刻。作为京州市委的班长，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但是，问题的核心症结，还是在资金上。如果芯谷的融资问题得不到根本解决，类似的群体性事件…… 恐怕还会再次发生。”
他在试探，在打太极，试图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踢给省里，踢给上面，给自己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融资问题？” 侯亮平突然开口，打破了会议室短暂的沉寂。他再也不是那个被停职调查、处处受限的 “边缘人”，此刻的他，脊背挺直，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锋，直直射向李达康，“李书记，据我们巡视组掌握的核心证据，芯谷的账面上根本不是没钱。上个月，诺亚方舟资本刚刚向芯谷注入了一笔五亿美金的战略投资，这笔钱足额进入了项目监管账户。可这笔钱去哪了？为什么会凭空消失？为什么工人的工资会发不出来？”
话音未落，侯亮平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啪” 的一声狠狠拍在会议桌上，纸张的脆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这是我们从银行调取的完整流水！这笔五亿美金的款项，在进入监管账户的第二天，就被通过七层复杂的关联交易，分批转入了三家离岸贸易公司，最后全部流向了加勒比海的匿名账户！李书记，这叫资金链断裂吗？这叫赤裸裸的资产转移！这叫洗钱！”
“嗡” 的一声，李达康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瞬间一片空白。他当然知道这笔钱的去向，那些离岸贸易公司全是祁同伟的影子产业，是祁同伟为了牢牢控制他、绑定他而设下的死局。可他能说吗？承认了，就是监管失职，甚至是同谋；不承认，就是公然包庇，是对抗组织调查，两条路都是死路。
“这…… 这可能是正常的跨境商业往来……” 李达康张了张嘴，试图辩解，可话一出口就显得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正常商业往来？” 钟小艾接过了话茬，语气陡然冰冷，像寒冬里的冰锥，直刺人心，“李达康，你也是入党几十年的老党员了，你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祁同伟在利用你的芯谷项目当洗钱工具，在利用你‘改革闯将’的政治信誉给他的黑金帝国背书！现在出了事，他躲在医院里装病，却拿几千工人的饭碗当枪使，来逼宫省委、威胁中央！你还要替他捂盖子，替他数钱到什么时候？”
钟小艾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李达康的眼睛，目光里的威压几乎要将人吞噬：“今天我们来，就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沙书记和钟老都在看着，京城也在看着。你是想做汉东改革的千古罪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还是想做大义灭亲的功臣，保住自己的政治名节？我提醒你，这一步迈出去，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在座的市委常委们纷纷低下了头，视线死死黏在桌面，没人敢抬头看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他们都清楚，李达康正在经历从政生涯中最残酷的抉择，这一步，关乎他的前途，甚至关乎他的身家性命。
李达康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无数画面：芯谷产业园里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厂房，他顶着烈日在工地上敲定施工方案的身影，大雨滂沱中他踩着泥泞视察进度的模样，还有庆功宴上祁同伟勾着他的肩膀，拍着胸脯喊出的那句 “达康书记，咱们是过命的兄弟”。
兄弟？李达康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那不过是吃人的狼，是把他当成猎物的猎手！
如果继续保祁同伟，芯谷的烂摊子捂不住，洗钱的黑幕也迟早会揭开，到时候他不仅保不住芯谷，还要跟着祁同伟一起进去陪葬；如果倒向沙瑞金和京城，虽然芯谷可能烂尾，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政治生涯也会元气大伤，但至少…… 能保住晚节，能让政治生命得以延续。他李达康一辈子爱惜羽毛，绝不能在晚年背上一个 “洗钱帮凶” 的罪名，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我……” 李达康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曾经的锐意和光芒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我以京州市委书记的名义，请求省委和中央巡视组，对京州芯谷发展有限公司进行全面接管和深度彻查。我李达康，无条件配合组织的一切调查，并…… 检举祁同伟同志在芯谷项目中涉嫌违规干预项目运作、进行利益输送的严重问题。”
这句话说完，李达康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就老了十岁。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叱咤风云、敢闯敢干的 “改革闯将” 李达康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为了自保而断尾求生的普通官僚。
钟小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是猎人看着猎物彻底落网时的得意，是计划成功后的释然。她收起钢笔，整理好桌上的文件，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很好，李书记，你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她转头看向侯亮平，“亮平，把达康书记的表态完整记录下来，立刻向沙书记和钟老汇报。京州的盖子，终于可以彻底揭开了。”
与此同时，省政府常务副省长的办公室里，祁同伟正靠在真皮座椅上，耳机里清晰地传来会议室里的每一句话。当 “检举” 两个字从李达康口中吐出时，他并没有暴怒，也没有摔东西，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漠然。
“达康书记啊，你终究还是那个爱惜羽毛的孤臣。” 祁同伟缓缓摘下耳机，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耳机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桶底，“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本来还想留你当个挡箭牌，现在看来，只能把你当成替死鬼了。”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语气里带着一丝狠厉的决绝：“通知下去，立刻启动‘c 计划’。把所有关于李达康签字同意芯谷违规担保的文件，还有他秘书金金收受芯谷供应商巨额贿赂的完整证据链，全部‘不小心’泄露给各大媒体。既然要查，那就索性查个底掉，我倒要看看，他李达康这回怎么洗得清！”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回应，祁同伟挂断电话，走到窗边，望着雨后初晴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一天，汉东政坛曾经坚不可摧的 “铁三角”—— 高育良的政治把控、李达康的行政执行、祁同伟的资源整合，在外部高压和内部猜忌的双重夹击下，终于彻底崩塌，碎成了一地无法拼凑的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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