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清观内，夜色如墨，唯有厢房一点灯火摇曳。
那个从拍卖会带回来的“添头”——浑身脏污、神志癫狂的男子被安置在僻静的厢房。在汪小月以自身血液为药引配制的特殊药剂作用下，男子体内狂暴的黑毛蛇王蛇毒素竟被奇异地安抚、疏导。数日之后，他浑浊的眼神开始闪现清明，如同蒙尘的珠子被拭去污垢。
“你……你是‘月娘’……”男子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但目光却像焊铁般紧紧锁定汪小月，带着一种历经无尽磨难后终于找到归宿的、近乎崩溃的激动，“我就知道……只有您能解开这‘蛇神咒’……”
齐羽带着玩味的神情，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汪小月，语调拖长：“月娘？这个称呼有点意思啊……”他凑近些，气息拂过汪小月耳畔，压低声音，“听着可不像是神志不清认错了人，倒像是……真的跟你很熟，熟稔得很呢。”
汪小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意有所指的话弄得有些不自在，抖落他搭在肩上的手，强自镇定道：“现在不是纠结称呼的时候，得赶紧弄清楚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又为什么会被送到拍卖场。”
张起灵站在稍暗处，闻言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地落在汪小月身上，算是认同。齐羽见状，有些悻悻然地耸耸肩，往后退了一步，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审问犯人这种枯燥活儿，小爷我可没兴趣。” 他眼神瞟向张起灵，意思很明显。
这事儿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习惯沉默却格外可靠的张起灵头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汪小月见识到了张起灵另一面——他并非只会动手，耐心引导和关键追问同样是他深藏不露的特长。通过他层层递进的“审问”，汪小月从黎姓男子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混乱的叙述中，拼凑出一段被尘封的惊天往事。
男子自称姓黎，原是广西巴乃一带的乡民，祖上世代负责看守一座被称为“黑佛塔”的密址。那座石塔，正是汪小月在拍卖会上感应到关键物品的广西佛塔的源头。
约莫三十年前，一群身份不明、手段诡谲的外来人闯入深山，找到了那座供奉着“黑色佛陀”（黎姓男子描述，那实则是一种与黑毛蛇共生、形态奇特的陨玉物质）的古老石塔。那些人似乎在举行某种邪恶祭祀，企图激活塔内的“蛇神之力”，却引发了灾难性的后果。毒瘴弥漫，黑毛蛇群疯狂暴动，整个寨子几乎被屠戮殆尽。他因体质特殊，侥幸存活，却被变异的黑毛蛇王咬伤，身体与神智从此被侵蚀，浑浑噩噩，辗转流落，最终被当做“稀罕物”卖到了长沙。
而他之所以一口认定汪小月是“月娘”，是因为在这些年混乱破碎的记忆里，他曾无数次“看到”汪小月的身影，甚至曾“亲眼”见到她在无数黑毛蛇的围攻中，奋力救下了……
说到这里，黎姓男子突然顿了顿，目光直勾勾地转向一旁静立的张起灵，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你，她救了你，不止一次……”
汪小月内心猛地一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救张起灵？确有其事，银川蛇矿那次历险她记忆犹新，但那是一场并肩作战的生死与共，绝非单方面的拯救。可这黎姓男子言之凿凿，眼神恳切，不像撒谎。难道……在她遗忘的、或者尚未经历的漫长岁月里，真的曾与张起灵有过更多交集，并一次次将他从危难中拉起？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在心中疾呼。
【……也许他看到的，并不全是这个时空发生的……】 系统的回应带着一种罕见的含糊其辞。
“还有其他时空？”
【这可不好说，宿主。齐羽能存在于这个时间点，本身就说明，在盗墓笔记的世界观里，一切皆有可能。】 系统巧妙地转移了焦点。
就在汪小月与系统暗自探讨多重时空这种烧脑问题时，黎姓男子再次开口，吐出一个关键地名：“镜儿宫……塔里的核心……被那些人带去了镜儿宫……但是，那地方，邪性得很，进去的人，都没出来……”
镜儿宫！汪小月心头一跳，急忙确认：“系统，是我知道的那个，位于广西十万大山深处，陈皮阿四在1974年去过的镜儿宫吗？”
【想来是的。在这个小说世界，重要角色的经历大都围绕主线展开。黎姓男子的线索，很大概率指向同一个地方。】
“所以，我们这是提前触发主线了？”
【也不算。主角团好几人尚未出生。更可能的是，张起灵的提前活跃，触发了一些隐藏支线。宿主只需跟随探索，便于我收集数据。】
“哦？那你进化后到底有什么新功能？好像还没完全展现过……”汪小月好奇追问。
【宿主！】 系统罕见地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要是说，我有什么功能，连我自己也不完全清楚，你信吗？】 它内心却在哀嚎：（宿主啊，不是我不想说，是齐羽那家伙的眼神太可怕了！我要是暴露太多，他真会想办法把我拆了的！呜呜呜……）
汪小月一阵无语：“……我不管，关键时刻你别掉链子就行。”
【知道知道，我可不敢……】 系统秒怂。
2.
“喂，问也问清楚了，该走了吧？”齐羽不耐烦地打断汪小月与系统的无声交流，抢先一步，极其自然地伸手拉住汪小月的手腕就要往外带。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轻轻握住了汪小月的另一只手腕。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表示着阻止。
汪小月就这样被一左一右两道力量牵扯着，僵立在房间中央，尴尬地看了眼刚被“审问”完、晾在一旁的黎姓男子。这场面，一时间诡异又难以收场。
“哎呀，你们两个！放开我！”汪小月又羞又恼，用力甩开两人的钳制。她先瞪向齐羽，“你要去哪？”
齐羽摸了摸鼻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眼神却灼灼地盯着她：“广西啊。这人说的那个地方，我不信你会不想去。深山老林，古墓秘宝，还有……”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说不定能找回你‘忘记’的某些记忆呢？”
张起灵的目光也落在汪小月脸上，声音低沉却肯定：“巴乃，还是……镜儿宫？” 这一次，他竟然和齐羽站在了同一阵营，似乎都笃定汪小月绝不会错过这条线索。
汪小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被人轻易看穿心思的感觉着实令人不爽。她没好气地说：“去巴乃！这人现在这样子也没法长途跋涉当向导，镜儿宫那么危险，总不能带着他去送死。先送他回老家看看，也算是……落叶归根。”
床上的黎姓男子听到“家”这个字眼，眼眶骤然红了，他挣扎着看向汪小月，用力摇头，带着哭腔道：“月……月姑娘，我已经没有家了……爹娘、乡亲……都没了……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以后我愿意跟着你，当牛做马，刀山火海，只要你吩咐，万死不辞！”
汪小月愣住了，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向她投诚表忠心，一时间有些无措。
这时，齐羽又懒洋洋地开口了，语调带着几分戏谑，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行啊，那你以后就是我们小月的人了。规矩很简单，跟我和他一样，”他指了指张起灵，又指向自己，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都得乖乖听主人的话，懂吗？”
“噗——”汪小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齐羽这家伙，说的这叫什么混账话！谁、谁把他和张起灵当……呸呸呸！是谁想当主人了？！
她做贼心虚般飞快地偷瞄了一眼张起灵，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冰寒彻骨的脸，谁知对方竟只是微微抿了抿唇，然后几不可察地……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那默认的姿态，却让汪小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们都脑子有病吧？！”汪小月又羞又恼，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口不择言地低骂，“好好的人不想当，上赶着当……当那什么？煞笔！”
齐羽见她炸毛，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愉悦地再次凑近，几乎贴着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暧昧低语：“小月儿，别嘴硬……你敢说，你心里就没偷偷想过，把我和他这样的人……变成只对你一个人摇尾巴的、忠心耿耿的……大狗吗？”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话语里的暗示性十足，汪小月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这句话他奶奶的诱惑力太强了！！！
她猛地推开齐羽，心脏砰砰狂跳，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沉默的张起灵无比顺从地跟在她身边，或是齐羽收起所有爪牙，只对她露出温顺的一面，听她的指挥做着一些……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滚！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汪小月又羞又气，跺了跺脚，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厢房，留下齐羽得意的低笑和张起灵深邃难辨的目光。
3.
黎姓男子的加入就此定下。休整几日后，一行人离开长沙，踏上了前往广西巴乃的旅程。
汪小月看着这个经历坎坷却眼神坚定的男子，突然意识到一路同行，竟还未正式问过他的全名。“喂，你全名叫什么？总是小黎小黎的叫你也不合适，感觉你看起来比我们大。”
她说的确是实话。
汪小月自身来历特殊，张起灵身负麒麟血脉容颜常驻，齐羽更是神秘难测，他们三人外表看来都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模样。而眼前这位黎姓男子，经历磨难使得他的容貌老化程度远超真实年龄，明明三十多却像四五十，面庞上刻着很重的风霜痕迹。
男子闻言，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老实回答：“月姑娘，我……我叫黎簇。‘黎明’的‘黎’，‘花团锦簇’的‘簇’。”
“黎簇……”汪小月轻声念道，感觉这个名字挺不凡 。
齐羽在一旁挑眉插话：“黎簇？这么轻快明媚的名字，结果却给你带来如此灰暗多舛的人生，看来你是降不住它啊，依我看叫黎簇还不如叫‘鸭梨’——鸭梨山大！”
黎簇憨厚地笑了笑，“啥叫鸭梨山大啊，羽哥？”
齐羽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看着黎簇狡黠一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汪小月心想:是啊，当初或许父母为他取名“簇”，本是希望他的人生能如繁花锦簇般热闹美好，谁知命运却将他推向了完全相反的轨道 。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吧。
队伍在黎簇这个“活地图”的指引下，即便没有现代快捷的交通工具，依旧非常平顺地穿越了广西巴乃的密林，最终找到了那座被毁坏已久的黑佛塔遗址，并发现原来黑佛塔就是另一座“张家古楼”！！！
“你们张家老祖宗很喜欢盖楼，”齐羽看着那塔尖儿都被炸毁的古楼废墟说道。
张起灵对此不置可否。说实话张家的确根基深厚，有多少族人、多少财产甚至有多少古墓遗冢连他这个活了几百年的族长都说不清楚。
“喂，你不是能进去看资料吗？你们张家本家现在在哪儿？你们本家在的地方应该也有现存完好的张家古楼吧？里面的档案是放在第几层来着？”齐羽一边说一边琢磨，完全没有注意到张起灵黑下来的脸色。
还是汪小月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口阻止齐羽继续说下去:“齐羽，你有完没完？张家的事他自己心里有盘算，你能别操那么多闲心吗？先帮忙分析一下镜儿宫该怎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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