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如同无数把冰刀,切割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风雪虽暂歇,但云层低垂,天色阴沉,气温比在冰川谷地时更加酷寒。凌弃四人(加上昏迷的墨菲)在崎岖的山岭雪地中艰难跋涉,目标是东南方那道如同大地伤疤般的“风嚎裂谷”。塔尔依旧背着墨菲,他的喘息沉重如风箱,每一步都在及膝深的积雪中留下深深的、踉跄的印记。叶知秋搀扶着步履有些虚浮的凌弃,她的脸冻得发青,但眼神始终留意着凌弃肩头那再次被暗红色浸透的绷带。
离开阿苏克后,他们在一处勉强能避风的岩缝中短暂停留。叶知秋不顾凌弃反对,强行为他重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她自己和塔尔的擦伤冻伤也简单处理了一下。墨菲的状况依旧糟糕,但叶知秋检查后确认,内腑的出血暂时被药力压制,毒性也未继续恶化,只是极度虚弱加上寒冷,使得他昏迷不醒。喂他喝下几口用体温暖化的、掺了提神药粉的雪水后,他的呼吸似乎略微平稳了些。
“必须尽快找到能生火、能遮风挡雪的地方,让他彻底暖和过来,否则寒气深入骨髓,神仙难救。”叶知秋忧心忡忡地看着墨菲青灰的脸。
凌弃点头,目光投向远方那道越来越清晰、如同狰狞巨口的幽深裂谷。风从裂谷方向吹来,发出凄厉尖锐的呼啸,果然是“风嚎”之名。阿苏克说裂谷另一头有人类营地的痕迹,是希望,也可能是新的陷阱。
他们不敢停留太久,稍作休整便继续上路。翻过一道覆满冰雪的山脊,风嚎裂谷的全貌展现在眼前。那是一条宽达数十丈、深不见底的巨大地裂,两侧是近乎垂直的、覆盖着冰雪和黑色岩石的峭壁。裂谷中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底部是乱石和冻结的溪流。一道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用粗大原木和兽筋绳索捆绑而成的简陋索桥,连接着裂谷两端。狂风在裂谷中穿行,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巨响,吹得索桥剧烈晃动,仿佛随时会散架。
“就是那里。”塔尔指着索桥,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过去,就到另一头了。但桥……看起来不妙。”
凌弃仔细观察。索桥年代久远,许多木板已经腐朽缺失,绳索在风中呻吟。但这是目前唯一已知的通道。
“我先过去探路,你们在这里等。”凌弃沉声道。他不能让重伤的墨菲和状态不佳的叶知秋、塔尔冒险。
“不行,你伤得重,我去!”塔尔立刻道。
“我去更合适。”凌弃摇头,语气不容置疑,“我对危险感知更强。而且,如果对面有情况,我需要灵活应对。”
叶知秋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将一包提神药粉塞进他手里:“千万小心。”
凌弃点点头,将寒铁短棍插在腰间便于拔取的位置,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踏上了那摇晃不止的索桥。
桥身立刻剧烈晃动起来,脚下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狂风从侧面猛烈吹来,几乎要将他掀下深渊。凌弃屏息凝神,御侮十三式的身法展开,脚步轻盈而沉稳,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相对稳固的支撑点上,身体随着桥身的晃动而自然调整重心,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看似危险,实则牢牢掌控着平衡。
索桥长约三十余丈,凌弃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艰难地抵达对岸。踏上坚实的土地,他立刻伏低身体,迅速观察四周。裂谷这一侧的地形相对平缓一些,是一片被积雪覆盖的斜坡,稀疏地生长着一些耐寒的矮小灌木。风雪掩盖了大部分痕迹,但他锐利的目光还是发现了些不寻常——几处被刻意用雪半掩的篝火灰烬,灰烬尚有余温;一些散落的、被踩进雪里的、非兽人常用的皮靴印和车轮辙印;还有远处山坡背风处,似乎有人工堆砌的石堆迹象,像是简陋的掩体或路标。
果然有人!而且离开不久!看痕迹,人数不少,有车马,行动井然有序,绝非寻常猎户或流民。是商队?军队?还是……“影刃”或“保管者”的人?
凌弃心中警惕,但没有发现 immediate 的埋伏。他迅速返回索桥,接应叶知秋和塔尔。这一次,塔尔背着墨菲走在中间,叶知秋紧随其后,凌弃在最后压阵,四人用一根绳索相连,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挪过了索桥。当塔尔最后一步踏上对岸土地时,那腐朽的索桥发出一声巨大的呻吟,竟有几根主要的承重绳索崩断,整座桥猛地向一侧倾斜,几乎垮塌!
好险!
四人惊魂未定,来不及喘息,立刻离开桥头,躲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后。墨菲似乎被刚才剧烈的晃动惊扰,在塔尔背上发出几声模糊的呻吟。
“必须立刻找地方隐蔽,生火取暖。”叶知秋看着墨菲愈发灰败的脸色,急道。她自己和凌弃、塔尔的体温也在急速流失。
凌弃观察着那些人类活动的痕迹,指向山坡上那处疑似掩体的石堆:“去那边看看,小心。”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石堆果然是一个简陋的半环形掩体,用大石块垒砌,里面还残留着未燃尽的木柴和灰烬,甚至还有几块挡风的破烂兽皮。显然不久前有人在此扎营,但已经离开。
“就在这里,生火!”凌弃当机立断。此处背风,相对隐蔽,且有现成的柴火。他们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塔尔用火折子点燃了柴堆。橘黄色的火焰跳跃起来,带来久违的、令人几乎落泪的暖意。
三人围着火堆,贪婪地汲取着热量,冻僵的肢体渐渐恢复知觉,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剧烈的疼痛和疲惫。叶知秋立刻将墨菲平放在火堆旁最暖和的地方,解开他身上湿冷的衣物,检查伤势,并重新敷上药膏。凌弃和塔尔也脱下湿透的外衣,在火边烘烤,就着雪水啃着又硬又冷的肉干。
温暖和食物稍稍驱散了极致的寒冷与疲惫。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墨菲,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也随之抽搐起来。
“他……!”叶知秋连忙扶住他。
墨菲的咳嗽越来越急,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冰碴和腥气的淤血!吐完之后,他胸膛剧烈起伏,但呼吸却仿佛顺畅了一些,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眼神起初是涣散茫然的,映着跳动的火光,如同两潭死水。他茫然地转动着眼珠,似乎无法聚焦,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墨菲!”凌弃立刻凑到近前,声音低沉而清晰,“看着我!墨菲!”
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某种开关。墨菲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杂着惊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地盯在凌弃脸上。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嘶哑道:“……凌……弃?是……是你……你还没死……”
“告诉我,钥匙在哪里?‘地火之心’的秘密是什么?谁在追你?”凌弃没有废话,单刀直入,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钥……匙……”墨菲的眼神剧烈波动,恐惧再次淹没了他,他挣扎着想往后缩,但虚弱的身体无法动弹,“假的……都是假的……饵……是饵啊……”
“什么饵?谁布的饵?”凌弃追问,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门……不能开……”墨菲仿佛没听到凌弃的问题,自顾自地陷入某种恐怖的回忆,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喃喃自语,“……他们都想打开……疯子……都是疯子……‘影刃’……‘守墓人’……还有……灰岩……黑水……都想得到里面的……力量……灾厄……”
“什么门?祖灵之扉?门后面到底有什么?”凌弃紧紧盯着他。
“灾厄……古老的灾厄……被封印的……”墨菲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忽,仿佛随时会断气,“……钥匙……是打开封印的……也是唤醒灾厄的……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想要力量……财富……”
“你偷走了钥匙?”凌弃问。
墨菲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我以为……那是掌控一切的……力量……我错了……那东西……是活的……它在呼唤……在侵蚀……靠近它的人……都会疯……库尔……库尔就是……”
“库尔大萨满?”叶知秋失声道,“他中的毒,和你一样?是因为接触了‘钥匙’?”
墨菲艰难地点头,眼神中充满悔恨和恐惧:“……我把它……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但我……我被它影响了……贪婪……疯狂……我引来了‘影刃’……还有……‘保管者’……他们都在找……追我……冰崖……”
“钥匙现在在哪?”凌弃声音冰冷。
墨菲猛地摇头,眼中闪过最后的挣扎和一丝狡黠:“……不……不能告诉你……那是……祸根……谁拿到……谁死……” 他喘着粗气,眼神开始涣散,“……凌弃……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别再找那东西……离开……远远离开……”
“告诉我钥匙的下落,或者‘影刃’、‘保管者’的真正目的。否则,你会生不如死。”凌弃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知道墨菲这种人,不到绝境不会吐露全部。
墨菲惨然一笑,气息微弱如游丝:“……你……还是这么……狠……好吧……钥匙……我把它……藏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凌弃不得不俯身贴近。
“……黑石城……废墟……祭坛……下面……”墨菲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地图……在……我怀里……小心……‘保管者’……他们不是……守护……他们是想……”
话音戛然而止。墨菲头一歪,眼睛瞪得极大,望着洞顶,残留着无尽的恐惧和一丝未尽的意味,气息彻底断绝。
死了。
凌弃缓缓直起身,脸色阴沉。墨菲最后的话信息量巨大,却也留下了更多的谜团。钥匙藏在黑石城废墟祭坛下?黑石城,是传说中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古老山民王国都城遗址,位于黑石山脉深处,危险重重。“保管者”并非守护者,而是另有所图?
他伸手探入墨菲怀中,触手冰冷。摸索片刻,指尖碰到一块硬物。掏出来,是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张鞣制得很薄、但异常坚韧的陈旧兽皮,上面用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血液绘制的线条,勾勒出一副简陋但特征明显的地形图。地图中心标注着一个醒目的螺旋符号,符号旁边,用古老的文字写着几个小字,凌弃勉强能认出,似乎是“心之门扉”。地图边缘,还有一行细小的、墨菲笔迹的注释:“真钥在彼,然门后唯劫。”
地图是真的!而且指向“心之门扉”,很可能就是“祖灵之扉”或“地火之心”的准确位置!但墨菲的注释充满警告。
凌弃将地图小心收好。墨菲死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断了,但也给出了新的方向。钥匙、地图、各方势力的真正目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真相,却更加令人心悸。
“他……死了?”塔尔看着墨菲瞪大的眼睛,有些怔忪。
叶知秋默默上前,合上墨菲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是一条生命的逝去。
凌弃站起身,走到掩体边缘,望着外面风雪渐起的山谷。黑石城废墟……祭坛之下……“保管者”的真相……还有那被称为“灾厄”的门后之物……
“收拾一下,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凌弃沉声道,“墨菲死了,‘影刃’的人很快会通过某种方法知道。这里不能久留。”
“去哪?”塔尔问。
凌弃望向东南方,那是黑石山脉更深处的方向,也是地图上标注的、黑石城废墟可能所在的区域。
“去找‘钥匙’。”凌弃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冰冷而坚定,“看看那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灾厄’。也看看,‘保管者’和‘影刃’,究竟想干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墨菲的遗体,对塔尔道:“挖个雪坑,埋了吧。毕竟是旧识。”
三人迅速行动,在附近挖了一个浅坑,将墨菲的遗体用雪掩埋。没有墓碑,没有仪式,只有呼啸的风雪为他送行。
做完这一切,他们熄灭火堆,仔细抹去痕迹,背起行囊,再次踏入风雪之中。目标——黑石山脉深处,那湮没在传说与危险中的古老废墟。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另一座山脊的阴影中,一个披着白色伪装斗篷、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身影,正用一支单筒望远镜,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埋葬墨菲、然后离开的全过程。身影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难以捉摸的弧度,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入身后的风雪,消失不见。
风雪更急了,仿佛要将所有的痕迹和秘密,都彻底掩埋在这苍茫的群山之中。但追寻真相的脚步,一旦迈出,便再难回头。新的旅程,通往更深的黑暗与未知,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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