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浓稠的硫磺气息和血腥味拖拽得缓慢粘滞。两只怪物(中间那只颈侧带伤,左边那只被硫磺水惊扰)低伏着布满湿滑鳞片的身体,暗红色的发光器死死锁定着背靠岩壁的凌弃,以及他身后隐约可见的叶知秋与塔尔。它们喉咙里滚动着充满威胁的、砂砾摩擦般的低吼,尖利的爪子在岩石上无意识地刮擦,留下道道白痕。包围圈在缓慢而坚定地缩小,空气紧绷欲裂。
凌弃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右手中的寒铁短棍 传来唯一坚实的触感。左肩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反复搅动,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更多的温热血浆,浸透绷带,顺着手臂滑下,在指尖凝聚,滴落。失血带来的冰冷和眩晕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黑暗。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更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锐利如濒死的老狼,扫视着步步紧逼的敌人,以及周围每一寸可能被利用的环境。
他注意到,这两只怪物虽然被激怒,但进攻的欲望似乎被某种东西抑制了——是硫磺水潭持续的刺鼻气味?是自己刚才突如其来的反击带来的疑虑?还是……塔尔手中那块暗金色金属块散发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温热与奇异芳香?
那个被矿物粉末所伤的怪物还在不远处痛苦地翻滚嘶叫,声音在洞穴中回荡,但这似乎并未让剩下的两只退缩,反而让它们的“红眼”光芒更加不稳定,透出一股烦躁与愈发浓烈的杀意。它们不再试探,后肢肌肉明显绷紧,做出了扑击的准备姿态。
不能再等了!必须主动制造机会,一击必杀,或者……制造出足够逃离的空隙!
凌弃的视线急速扫过:正前方是怪物;左侧是硫磺水潭,滚烫危险;右侧是岩壁和自己布置的简易绊索;身后是叶知秋、塔尔和死角。正面对抗毫无胜算,必须将它们引开,或者引入不利的地形。
“左边!水潭方向!吸引注意!” 凌弃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命令,同时,他自己却做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动作——他猛地将右手中紧握的寒铁短棍,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掷 向右侧岩壁下方、靠近洞穴深处阴影的一块突兀的、棱角尖锐的黑色岩石!
“铛——!!!”
短棍与岩石猛烈撞击,爆发出刺耳的金石交鸣声,在相对封闭的洞穴内被放大了数倍,形成短暂而强烈的声波震荡!与此同时,短棍反弹回来,落地的位置恰好是洞穴更深处、靠近那堆散落野兽骨骸的地方。
这声巨响和短棍飞向深处的轨迹,瞬间吸引了那两只蓄势待扑的怪物的绝大部分注意!它们的“红眼”本能地追随着声音和短棍的轨迹,朝着洞穴深处、远离硫磺水潭的方向偏移了刹那!这是生物对突发声响和移动物体的本能反应!
而就在怪物注意力被吸引的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接到指令的叶知秋动了!她没有武器,但她一直紧握着从自己药囊夹层里找到的、最后一点珍藏的、气味极其刺激浓烈的混合药草干末(本是用来驱虫,此刻成了唯一的远程手段)。她看准左边那只怪物(之前被硫磺水惊吓过),用尽全身力气,将药包掷向它的头部,同时自己矮身,猛地将之前凌弃安置在拖橇旁、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片踢向右边那只怪物(颈侧受伤)的前肢!
药草末在左边怪物脸前散开,虽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那突如其来的、浓烈陌生的刺激性气味,再次触动了它敏感(或被污染后异常)的感官,让它发出一声惊怒的嘶鸣,下意识地偏头闭气(如果它有这个功能的话),扑击的动作再次被打断,甚至向硫磺水潭方向踉跄了半步。
右边那只怪物则被飞来的燧石片打了个措手不及,燧石片划过它抬起的前肢,虽未切开坚韧的鳞片,却带来了疼痛和干扰,让它刚刚起步的扑击微微一滞。
凌弃要的就是这不足一息的混乱!在掷出短棍、吸引注意力的同时,他已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用未受伤的右手猛地一撑岩壁,身体没有冲向怪物,也没有去捡拾短棍,而是如同离弦之箭,扑向洞穴中央——那个热气蒸腾、硫磺味最浓烈、水色最浑浊的区域边缘!他之前布置的、连接着几块松散骨片的简易皮筋绊索,一端就系在旁边一块岩石上!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直接击杀怪物,而是利用环境,制造陷阱,引发连锁反应!
就在右边那只怪物被燧石片干扰、动作一滞的瞬间,凌弃已冲到绊索旁,用尽最后的力气和身体的重量,狠狠一脚踹在系着绊索的岩石上,同时右手闪电般拽动了绊索!
“嘣!”皮筋绊索被大力扯动,猛地弹起,带动着系在上面的几块尖锐的、被硫磺水长期浸泡而变得酥脆的野兽腿骨,如同蹩脚的投石索般,歪歪斜斜地射向右边那只怪物!攻击力近乎于无,但目的并非伤害——
那几块骨头飞出的方向,恰好是硫磺水潭上方热气最蒸腾、水雾最浓的区域!
怪物被这接二连三的骚扰彻底激怒,它嘶吼着,不管不顾地朝着凌弃(此刻在绊索旁,离水潭极近)猛扑过来!它那暗红色的“眼睛”里只剩下狂暴的杀意,完全忽略了头顶飞过的、毫无威胁的碎骨,也忽视了周围异常浓烈的硫磺蒸汽。
就是现在!
凌弃在怪物扑近、利爪携着腥风抓向他面门的刹那,做出了一个近乎自杀的动作——他没有向后躲闪(身后是水潭),而是猛地向右侧前方、怪物扑击轨迹的外侧,狼狈不堪地翻滚出去!这个动作牵动他全身伤口,尤其是左肩,痛得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鲜血从绷带里飙射出来。
怪物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利爪擦着凌弃翻滚的身体划过,将他后背的衣物撕开几道长长的口子,带起一溜血珠。怪物巨大的冲势让它收不住脚,加上凌弃翻滚的方向刻意引导,它庞大的身躯竟有半边冲入了硫磺水潭边缘那滚烫浑浊、热气最盛的浅水区!
“嗤——!!!”
滚烫的、富含高浓度矿物质的硫磺热水,瞬间淹没了怪物的半截前肢和部分胸腹!与冷水不同,这接近沸腾的潭水带来的不仅是高温灼伤,还有高浓度硫磺化合物对其可能异常敏感的皮肤、鳞片,尤其是那对“红眼”发光器官 的剧烈化学刺激!
“嗷——!!!!!!”
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到不似生物的惨嚎猛然从怪物口中爆发!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几乎要撕裂洞穴的岩壁!它整个身体如同被闪电击中般疯狂抽搐、扭动,被烫伤的部位冒出诡异的、带着硫磺臭味的白烟,那对暗红色的“眼睛”光芒疯狂闪烁、明灭,最后竟“噗噗”两声,如同烧坏的炭火般骤然黯淡、熄灭了大半,只剩下极其微弱的、紊乱的红光!
怪物彻底失去了视觉和大部分行动能力,在滚烫的浅水中疯狂打滚、挣扎,溅起大片黄白色的、滚烫的水花,痛苦地嘶嚎着,却因剧痛和感官的丧失而无法脱离。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两三秒内。左边那只被药草末干扰的怪物刚刚从刺激性气味中恢复,就看到同伴的惨状,那对猩红的“眼睛”里竟然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如同野兽般的恐惧!它看看在滚烫硫磺水中惨嚎挣扎、迅速失去战斗力的同伴,又看看倒在潭边不远处、浑身浴血、似乎只剩一口气的凌弃,以及更远处严阵以待(虽然同样虚弱)的叶知秋,还有那枚被塔尔紧握、散发着令它不安气息的暗金色金属块……
生物的本能(无论是原始的,还是被污染扭曲后残存的)告诉它,眼前这几个看似虚弱的猎物,极度危险!它们拥有某种能利用环境、制造可怕伤害的诡异能力!
“嘶……”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夹杂着愤怒、痛苦和退缩意味的低鸣,没有再去攻击凌弃或叶知秋,反而缓缓地、警惕地向后退去,猩红的目光始终锁定着他们,尤其是那个倒在血泊中、仿佛随时会断气、却给它带来最大威胁感的人类男性。
凌弃躺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身下是自己的血泊。他左肩的伤口彻底敞开,能感到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快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旋转,耳边怪物的惨嚎和硫磺水潭的咕嘟声变得遥远。他看到那只退缩的怪物,看到叶知秋哭喊着向他跑来,看到塔尔依旧昏迷在拖橇上……
他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至少,这只怪物不敢再轻易进攻。但他也清楚,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出口……上面……”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染血的右手,指了指洞穴顶部那缕微不可察的、似乎比刚才稍微明亮了一点的灰白天光裂隙。然后,手臂无力地垂下,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凌弃!凌弃!!”叶知秋的哭喊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越来越远。
那只幸存的怪物退到了洞穴深处的阴影里,猩红的光芒闪烁不定,最终,它叼起那只还在硫磺水边挣扎、但已奄奄一息的同类的尾巴,艰难地将其拖入更深的黑暗,消失了。洞穴内,只剩下硫磺水潭持续的咕嘟声,地下支流的潺潺水声,以及……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叶知秋跪在凌弃身边,双手颤抖着按压他左肩那可怖的伤口,但鲜血依旧从她指缝中汩汩涌出。她看着凌弃灰败如纸、气息微弱的脸色,又看看同样命悬一线的塔尔,最后抬头望向洞穴顶部那道仿佛遥不可及的光之裂隙。
绝境之中,他们惨胜,但代价惨重。而逃离这硫磺地狱的道路,依然悬在数十丈高的、湿滑的岩壁之上。希望,如同那缕微光,渺茫,却真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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