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请仙令降下后，顾清玄这已是第五次收到来自佛门的请柬了。在一边推演阵法的青云轻哼一声：“推了吧，无用。”
请仙令降下的那天青云第一时间把他带在身边，回了仙舟上，顺带以修炼为由，替他挡去了不少不必要的交集。
而如今，距离顾清玄上次沉思凝练已经过去十年光阴，他也成功迈入金丹中期，在青云的指导下，辅以佛法修炼，巩固根基。
顾清玄无奈笑道：“师父，再居此地我也悟不出什么了。想来秘境试炼也该结束了，还是去看看吧。”
“行吧。”
青云应道，与他一同往佛台子行去。
楚子无本以为自己三年出秘境的时间已经很快了，直到听到周围修士议论仅一两天就出秘境的顾清玄，顿觉挫败。
青阳子则安慰他，并表示自己十分理解楚子无的心态，因为他当初也是这么被青云无形打击过来的。
待顾清玄到场时，秘境确实已经接近尾声，进去的百余人中如今还剩一人没有出来。
“嘶……不应该啊。”萧晓乐挠头，问顾清玄：“音师姐是有多大的坎迈不过去啊，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顾清玄并不搭话，只是握紧了手，面容有些严肃。
他想起先前顾冥让他所见的回忆里，在巫族壁画里有关尸魂奴的解释。
魂奴确实会霸占修士的躯壳，但修士的魂魄并不会彻底消散，壁画中的修士们的魂魄似乎被温养在某处，直至巫王战败才被释放出来。
那如果……
前世的顾音，她的魂魄并没有消散，而是一直凝聚在他身边……
顾清玄猛抬手臂，也就是说……
他的一切，顾音其实早就知晓？
“难怪有段时间她会对你如此冷淡呢？”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轻笑着反问。
“她早就看清你的嘴脸了。”
“只有你还在自欺欺人……”
后半段话被猛地掐碎了，顾清玄顿时从浑噩的状态中抽身，于外人看来他只不过是愣了片刻而已。
顾清玄扶了下头，稳定心神：这仙法……
但凡他心境有一丝动荡就会冒出来，引诱他心境崩塌。
……
“唔！”
少年吃痛一声，再度滚落在台上，在他对面是持鞭而立的师姐。
少年颤巍巍地站起，还没站稳，又是一鞭袭来，径直把他抽趴在地上。
“阿姐？”
他不解地抬头，却见一直笑盈盈的师姐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草芥。
“如此悟性，倒不如不修行！”
师姐冷哼一声，收了鞭，施施然离去。徒留一脸茫然的少年。
他不明白仅仅只是出门求学了几年，为什么师姐对他的态度会变这么多。
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少年只当是自己过于不长进，让师姐失望了。
他看不见在他一次次摔落时，想要将他扶起的透明魂魄。
不知从何开始，顾音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受她的控制，直到有一天她被彻底排斥出自己的体外，转而看着另一个陌生的东西代替了自己。
“她”对自己曾经喜爱着的小少年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借着每一次比试的借口，将他抽得遍体鳞伤。
顾音想过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可她的反抗却如同空气般，不痛不痒，甚至无人察觉。
“她”与风满天退婚，“她”以极高的资质进入了云宗门，成为内门弟子。在风满天又一次找到“她”时，彻底把他逼疯。
顾音从一开始的不甘愤怒到之后的妥协，她看着“自己”做了许多令她费解的事。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踏入那片小院，顾音本以为“她”又是想借着比试的名义教训少年，却见以往灵动活泼的少年却沉寂地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眸子黯淡无光。
那一刻，淤积在顾音心里的怒火一下喷涌出来，这些人害她一个，逼得风满天入魔还不够！还要对她亲近喜爱的人下手！
可她却只能原地无能狂怒，她如今一介魂体，不消散于世间已是难得，又还能做什么呢？
她看见比试台上转醒的少年，心已凉了半截，顾音清楚地知道，醒来的再也不是她曾宠爱的那个小师弟了。
她怨恨，即使她知道这个在林玄身体醒来的少年也是茫然无知，一样无辜。
她愤怒，为何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是别人，却偏偏是她？！
她绝望，如果把她挤出来就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些，还不如把她的魂魄也一并给灭了！
再到后来她麻木了，在名为顾清玄的少年被二长老算计时，无比地幸灾乐祸。
甚至在之后她有意跟着顾清玄，也仅仅只是抱着戏谑的态度去观看，从他糟糕的经历中汲取到一丝快感。
好让顾音知道不止她一个人被算计，不止她一个人曾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魂魄的姿态足以让她冷眼旁观，隔岸观火，她无比讽刺地想，凭什么霸占了别人的躯体还能不染风波，干净地一身白？
即使无辜又如何？
她不无辜吗？
林玄不无辜吗？
无辜又怎么样？
不一样被人当棋子，被人摆弄，生与死都由不得自己掌控。
直到顾清玄擦拭干净那具让顾音无比憎恶的身体，带着它从鬼面涯一跃而下。
顾音下意识地想去拉他，手却从他身体中一穿而过。
她听见风满天在崖边绝望又不甘的怒吼，她看见那一团红在漆黑的环境里开出绚丽的火花。
麻木干涩的情绪在一瞬间崩塌，顾音掩面，淤积在心口的怨毒在此刻消失不见。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她曾是那么期盼着顾清玄快些死去，她曾是那么恶毒地怨恨着这个与她一样无辜的少年。
魂魄状态下的她哭不出来，只能放声大笑，而后一步迈入无尽的深渊，似曾经那般试图去拉住遍体伤痕的少年。
尽管徒劳无功。
尽管无人知晓。
顾清玄怀里的尸体很快燃烧成青烟，他自己也被烧得不成人形，唯有那双眸子依旧明亮。
顾音正好与他对视，即使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轻抚上焦黑的脸，轻声问：“那么大的火，你不疼吗？”
“……谢……谢……”
“阿姐……”
顾音哽咽，她担不起如此赤诚的一颗心。
她真的……担不起啊。
这一场火也仿佛将从前割裂，火光燃尽之后会死去一些东西，也总会生长出新的事物。
虽然没一路向上，光明生长，但也没一头扎入黑暗，一去不返。
每当看见顾清玄将那些毒辣的秘法用在自己身上时，顾音心惊又心疼。
无数个不眠不休的日夜里，顾音总是会对着一直警觉的顾清玄，着魔般地轻声说：“清玄啊，如果能重来……”
“阿姐定能护你一世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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