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茂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一下，对施大柱说：“施哥，水泥厂虽然投产了，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更重要的是要确保它能够稳定运行，并且产生实实在在的效益。你需要和唐老大配合，继续留在杏花大队一段时间，密切观察水泥厂的实际运营情况，特别是财务状况。这些第一手资料，直接关系到咱们大队年底能从水泥厂分到多少红利，非常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施大柱认真想了想，点头回答：“刘副大队长，我懂了。就是要确保咱们的投资能见到回头钱，防止出纰漏。”
“对，就是这个意思。”刘正茂点点头，随即压低了些声音，嘱咐道：“另外，你私下里给唐老大带个话。在那边，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或者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要及时想办法给我打电话通气。” 刘正茂深知，合作伙伴之间，一旦涉及到具体的利益分配，难免可能会产生一些分歧或小动作，必要的监督和信息渠道是不可或缺的。
“好的，我明白。”施大柱郑重地答应下来。
刘正茂又补充道，算是给他一个盼头：“你也放心，大队不可能把你长期放在杏花大队。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可能随时会调你回大队，负责更重要的工作。比如将来新村二期、三期建设铺开，或者新的厂子办起来，都需要得力的人去管理。”
听到这句话，施大柱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他连忙说：“谢谢副大队长信任！我一定把后续的工作做好。”
正事谈完，施大柱转身从路旁的草窠里提起一个盖着布的竹篮子，递给刘正茂：“刘副大队长，这是点小意思。我亲戚家桑树上结的桑葚，熟透了，甜得很。还有几把自家种的新鲜小菜。序伢子家里吃饭的人多，可以添个菜，尝尝鲜。”
刘正茂的原则是，只要不是现金或者贵重的礼品，乡亲们送的这些自家产的农产品，他一般都会收下，这既是人情往来，也显得亲切。他笑着接过篮子：“哟，桑葚可是好东西，泡酒喝对身体好。施哥，让你费心了，谢谢啊！”
他把竹篮仔细地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骑上车，对施大柱挥挥手：“那我先回大队了，那边还有事。水泥厂这边，就多辛苦你了！”
“放心吧，副大队长！路上慢点！”施大柱也挥手道别，目送刘正茂骑着车远去，直到背影消失在道路的拐弯处。
刘正茂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施大柱送的装有桑葚和蔬菜的竹篮，先回到了序伢子家。他把竹篮放下，跟母亲华潇春简单说了几句，便又匆匆赶往大队部办公室。
他得赶在下班时间之前，给市邮政局的陈科长回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刘正茂向陈科长汇报了情况，告知他已经和高岭县邮电局沟通好了，县里表示支持在市局的统筹下于樟木大队设立邮电所。陈科长听到这个进展很高兴，当即表示明天会亲自来樟木大队一趟，实地看看情况，并具体接洽后续的建设事宜。
刚放下电话，支书郭明雄就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办公室。他今天没去参加杏花大队水泥厂的投产仪式，而是去县里办理其他重要公务了。
“刘知青，你回来了。杏花大队今天的仪式搞得怎么样？隆重吗？”郭明雄一边放下手里的公文包，一边问道。
“挺隆重的。”刘正茂回答，“秦柒主任亲自到场讲话祝贺，杏花大队还杀了猪和羊准备会餐，场面不小。”
“哦，秦主任也去了？我在县里碰到他了。他……没在那边吃饭吧？”郭明雄似乎话里有话地追问了一句。
“没有。仪式一结束，秦主任就带着县里的人直接回城了，没参加午宴。”刘正茂如实相告。
郭明雄点点头，压低了点声音说：“我碰到秦主任时，他私下跟我提了一下。杏花大队今天早上，请了道师（民间法师），杀了猪、牛、羊三牲，搞了祭拜仪式。秦主任知道了这个事，心里很不高兴。但考虑到大局，为了不影响水泥厂顺利投产，他当时没有点破，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不过，事后朱枝和古大仲（公社主任，也参加了仪式）恐怕都得挨批评。”
刘正茂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五月二号这个日子不年不节的，怎么选在今天投产，原来是请人择了‘吉日’。朱枝这家伙，这事都没跟我透过风，他们还搞了献三牲这套。也幸亏是遇到秦主任，处事灵活，顾全了大局，给他们留了面子。现在‘批林批孔’、反对封建迷信的风声这么紧，广播里天天在宣传，朱枝还敢带头搞这一套，胆子可真是不小！”
他顿了顿，带着些后怕和感慨说：“这要是放在以前，敖淌梅那伙人还没倒台的时候，就凭这事，朱枝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她带人抓走去‘学习班’了。唉，就是有点连累古主任了，跟着挨顿训。”
郭明雄摆摆手：“挨顿批评，问题不大，吸取教训就行。对了，说点正事。我今天带杨从先去见董彪局长了。董局长很重视，详细询问了杨从先的情况，在部队的经历、受奖情况、转业后的表现等等，问得很细。整体看来，效果不错。董局长让杨从先回家等消息，局里会派人去他原单位做外调（政治审查）。杨从先和他家里人都非常感激，特意让我转达，等这事办妥了，一定要好好请你喝顿酒！这次多亏了你帮忙递话。”
刘正茂谦虚地笑了笑：“郭支书您太客气了。我也就是顺口提了一句。这也是为了咱们大队好，将来警务所有个得力又信得过的人驻守，大家都安心。主要还是杨从先同志自身条件过硬，董局长才愿意考虑。”
“话不能这么说。”郭明雄认真地说，“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们那一批转业回来的战友有几十个，谁不想进公安、法院这样的好单位？但一个都没成功，为什么？就是因为上面没人帮忙说话。何况杨从先那个脾气，你知道的，太坚持原则，有时候不免得罪领导，在原单位不太得志。这次能有机会调动，换个环境，对他来说真是最好的安排了。”
“是啊，人挪活树挪死。”刘正茂附和道，随即把话题引回实际工作，“既然驻大队警员的人选基本定了，那咱们筹建警务所的事是不是该抓紧提上日程了？”
“嗯，我已经在落实了。”郭明雄点点头，“从县里回来时，我特意去了公社派出所一趟。康指导员告诉我，他们所里已经接到了县局的通知，关于在我们大队设警务所的事。康指导员明天就会来我们大队，具体商量警务所的选址、建设标准这些事。我初步考虑，让何福营来主要负责对接和跟进这个事情。” 郭明雄这是有意让副书记何福营多承担一些具体工作，毕竟刘正茂头上伤还没好利索，需要休养，而且他负责的摊子已经很多了。
“那正好！”刘正茂笑着说，“明天市邮政局的陈科长也要来大队，洽谈设立邮电所的事情。要不，把这两件事都交给何哥一起去对接？也让他锻炼锻炼，全面熟悉一下这些配套项目的建设流程。”
郭明雄想了想，交代道：“明天你先一起参与接洽，把大的原则和方向定下来。具体跑腿、协调、落实的琐碎事情，再交给福营去办。这样既能把握大局，也能让他尽快上手。”
“好的，明白。”刘正茂领会了郭明雄的意图，“那我明天拉上何哥一起和陈科长、康指导员他们谈，让他从头到尾了解清楚来龙去脉，以后具体工作他推动起来也更顺畅。”
“行，你看着安排就好。”郭明雄表示同意。他望着窗外初具雏形的新村，充满憧憬地说：“想想看，如果咱们大队真能把警务所、邮电所、代销店（供销社），还有你一直筹划的加油站、电影院、卫生院这些都配齐了，那咱们樟木大队可就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生活便利程度，恐怕比公社驻地还要好，简直能和县城有得一比了！”
听到郭明雄的感慨，刘正茂的思绪也飞向了更远的未来，他笑着说：“郭支书，这还不算完呢。等将来咱们大队集体经济再厚实一些，资金更宽松点，我还想着，是不是可以建个招待所，方便来洽谈业务的人和探亲的家属住；再建个体育场，让社员们干活之余有个锻炼身体、举办活动的地方；还想买四辆那种新出的小面包车，定时开通从咱们大队到省城和县里的公交线路，那大家出行就方便多了！”
“面包车？是什么样的车？”郭明雄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好奇地问。
“就是小一号的公共汽车。”刘正茂比划着解释，“比大公共汽车小很多，大概能坐7到12个人。听说一些军工企业已经开始试生产了。跑咱们这种线路正合适。”
郭明雄听着刘正茂的描述，眼神也亮了起来，他由衷地说：“要是你说的这些都能实现，那咱们樟木大队可就真的赶上甚至超过城里人的生活了！真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 作为大队的支书，他何尝不想为社员们谋更多的福利，把家乡建设得更加美好呢？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谷薇，”刘正茂对坐在办公室角落整理文件的谷薇说，“麻烦你跑一趟学校，请郝利基主任来大队部办公室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是关于新学校搬迁和教学设备配置的。”
谷薇应声起身出去了。
支书郭明雄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他等谷薇走后，才开口问道：“刘知青，新学校需要的那么多教学设备，你真的打算全靠向社会募捐来解决吗？这个担子可不轻啊。”
刘正茂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郭明雄身边，语气认真地给他分析起大队目前的经济状况：“郭支书，我何尝不想大队直接拨款购置？但现实情况是，咱们大队现在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可以说是‘进气口小，出气口大’。”
他掰着手指头细数道：“您看，养殖场那边，现在养着五千头猪，一万多只鸡，每天消耗的饲料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还得坚持一个多月，等到端午节前后第一批猪出栏，才能回笼一部分资金。”
“还有，杏花大队的水泥厂已经投产了。我跟朱枝支书谈好了，他们每出炉一批水泥（大约五百吨），我们大队都尽量吃下来，用于二期、三期民居和配套设施建设。算下来，每个月光水泥款就需要准备八万块钱左右。”
“而目前，大队稳定的现金收入，主要靠蔬菜批发基地的日常销售，以及厂区（可能指饲料厂、小酒坊等）每天出货的利润。这些收入，应付日常开支和人员工资已经有些紧张，要支撑这么大的基建投入，实在是力不从心。”
刘正茂看着郭明雄，诚恳地说：“所以，在这种资金紧张的情况下，能省一点是一点。新学校的设备，我打算先尽力去募捐。我准备去做我姐姐刘阳云的工作，争取让江麓商店带头捐一批。能募捐到多少算多少，实在不够的，再动用大队的资金补上。这样也能减轻点大队的负担。”
郭明雄平时主要抓具体生产和党务工作，对大队财务的实时状况确实不如刘正茂了解得那么细致。听刘正茂这么一算账，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大队面临的资金压力。作为大队的总规划师，刘正茂的每一个决策确实都需要建立在坚实的经济基础之上。
郭明雄拍了拍刘正茂的肩膀，既表示理解，也给他减压：“我明白你的难处了。你先按照你的想法去试试看。不过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募捐这事，能成最好，万一结果不理想，也没关系。大队就是你的后盾，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从别的地方省一省，勒紧裤腰带也会把学校需要的设备给配齐了！绝不会耽误孩子们在新学期用上新教室、新桌椅。”
正说着，办公室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谷薇先进来通报：“支书，刘副大队长，郝主任来了。”
紧接着，郝利基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快步走了进来。他猜到刘正茂找他多半是为了新学校的事，脸上带着期待的神情：“郭支书，刘副大队长！我来了！”
郭明雄指了指旁边的空凳子：“郝主任来了，坐吧。是刘知青有事要跟你谈，关于新学校的具体安排。”
刘正茂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飞马”牌香烟，先给郭明雄递了一支，又给郝利基递了一支。郝利基连忙掏出火柴，先给郭明雄点上，又要给刘正茂点。刘正茂摆摆手说：“谢谢，我伤还没好利索，医生让尽量别抽，你们抽吧。”
刘正茂开门见山地说：“郝主任，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和你具体商量一下新学校下学期投入使用的事情。大队已经决定，今年九月新学期开学，全校师生都要搬到新建的教学楼去上课。”
他拿起粉笔，在旁边的小黑板上简单画了个示意图，详细说明规划：
“新教学楼是五层。初步规划是这样的：一楼整个作为小学部，五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正好占满五间教室。”
“二楼作为初中部。目前我们只有初一一个班，先用一间教室。另外两间，一间规划做图书室，一间做音乐教室。还有一间先空着，为将来增设初二、初三年级预留。”
“三楼整层，暂时作为过渡仓库使用，用来堆放从老学校搬过来的各种物品，也算是学校的总务仓库。”
“四楼和五楼，规划为教师宿舍。四楼给男教师住，五楼给女教师住。”
说到宿舍，刘正茂特别强调了安全问题：“关于教师宿舍，有几点需要特别注意。第一是消防安全。如果在宿舍里做饭，用火用电必须格外小心，要有严格的管理规定。第二是厕所分配问题，男女教师宿舍的厕所怎么设置、怎么管理，你们学校内部商量一个稳妥的方案出来。第三是吃饭问题，是集中办食堂还是允许教师自己在宿舍简单做饭，也由你们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大队只有一个核心要求：确保安全！绝不能出任何安全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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