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是世界交汇之地,是文明熔铸的圣殿。”
他的语气由沧桑转为一种沉甸甸的坚定,
“万邦商旅,辐辏于此;高僧大德,驻锡译经。丝路驼铃,昼夜不绝;梵音佛唱,响彻云霄……那是何等开放、何等自信、何等令人神往的气象!”
他的手臂猛地一挥,指向洞窟外荒凉的山崖与戈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与决绝:
“可如今呢?风沙掩埋了通道,战火焚毁了典籍,闭塞与遗忘,成了这里的主旋律!只剩下这满壁的风动痕迹,在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辉煌,拷问着后人的灵魂!”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被他这番话语深深震撼的杨海龙、赵信、牛金等人,也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所有华夏子孙。
“我们,不能只做历史的凭吊者!不能只满足于在故纸堆里寻找荣光,在残垣断壁间感叹兴衰!”
他的话语如同战鼓,擂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前人能筚路蓝缕,凿空西域,开辟万里丝路,将华夏声威远播四海!我辈生于这风云激荡之世,手握前所未有的力量,为何不能?”
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一种超越时代的雄心与抱负:
“我们不仅要恢复汉唐旧疆,更要超越前人!我们要让大明的龙旗,再次飘扬在比玉门关、比碎叶城、甚至比怛罗斯更遥远的西方!我们要让华夏的律法、文明、智慧之声,伴随着商队和舰队,响彻寰宇,烙印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刻,魏渊重开西域、连接世界、开创盛世的雄心,如同这洞窟中被重新点燃的灯火,驱散了千年的尘埃与暮气,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杨海龙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仿佛看到了无尽的前路与荣光;赵信冰冷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狂热;就连憨直的牛金,也紧紧握住了刀柄,恨不得立刻为这宏图伟业劈开前路所有荆棘。
魏渊的宣言,不仅是对过往的缅怀,更是对未来的宣誓。这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必将在这即将到来的永熙盛世中,激起前所未有的、席卷世界的狂澜。
在敦煌停留的这几日,表面上是考察古迹,休整队伍,暗地里,黑衣卫布设在西域的情报网络,却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每日清晨和黄昏,赵信都会准时出现在魏渊临时的书房,这是一间由当地富商提供、被黑衣卫严密控制的安静院落,将最新译出的密报呈上。
这日黄昏,赵信带来的消息尤为关键。
“师父,有消息...”
拉萨,哲蚌寺措钦大殿深处。
酥油灯摇曳,映照着壁画上威严的护法神像。空气里弥漫着酥油和陈旧经卷的混合气味。
一位身着绛红色袈裟的“游方喇嘛”——黑衣卫密探多吉,正恭敬地向一位老僧请教佛法,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扫视着四周。
他注意到,本该由达赖喇嘛亲自主持的晚间辩经,今日却只由一位司膳堪布代行。
“上师,”
多吉压低声音,用流利的藏语问道,
“近日似乎少见佛爷圣颜?”
老僧左右看看,叹了口气,声音细若游丝:
“佛爷……在深宫静修,连我们也少见。”
他指了指高处那座紧闭的宫殿,
“贡嘎侍官前日出来时,眼睛都是红的。唉,众生之福,盼佛爷早日康复啊……”
多吉双手合十,低头掩饰眼中的精光。
退出大殿后,他融入转经的人流,看到几个和硕特蒙古服饰的贵族匆匆走向甘丹颇章方向;另一边,几名来自康区、衣着迥异的僧人,正与某位本地贵族管家模样的人低声交谈。整个圣城,在煨桑的青烟和诵经声中,涌动着难以言表的焦虑与谋划。
天山北麓,伊犁河谷。
初春的草原尚未完全返绿,但空气中已弥漫着铁与火的气息。数以万计的准噶尔骑兵正在广阔的河谷地带集结,帐篷如同蘑菇般铺开,一眼望不到头。
在一处高坡上,巴图尔珐台吉骑着雄健的伊犁马,冷眼看着下方操练的部队。
令他满意的,不仅仅是传统骑兵那如同潮水般的冲击演练,更是在阵列侧翼,数百名士兵正手持从罗刹人那里换来的火绳枪,在几个金发碧眼的罗刹匠师粗鲁的指挥下,进行着轮射练习。
“砰!砰!砰!”
硝烟弥漫,枪声虽不算齐整,但威力已显。
更远处,十几门架在骆驼背上的轻型铜炮(骆驼炮)正在进行阵地转移和模拟射击。
一个浑身散发着羊膻味和烟草混合气味的罗刹匠师头目,操着生硬的蒙古语对巴图尔说:
“珲台吉,再给我们三个月,你的火枪手,就能像哥萨克一样……不,比哥萨克更厉害!”
巴图尔珐台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青海,是和硕特人盘踞的地方。
“三个月?太久了。传令下去,加快速度!我要在雪山彻底融化之前,让固始汗那个老家伙,在我的马蹄下颤抖!”
哈萨克草原,大玉兹边缘。
一望无际的枯黄草海在风中起伏。一支由数十匹骆驼和骏马组成的哈萨克商队正在缓缓前行。
突然,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骑马的身影,他们戴着独特的毛皮高帽,背着长筒火枪,马鞍上挂着斧头和测量工具。
商队首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人,眯起了眼睛:
“是哥萨克!这些北方的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群哥萨克探险队毫不避讳地靠近,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他勒住马,倨傲地扫视着商队,用蹩脚的突厥语喊道:
“喂!哈萨克人!这里往准噶尔珲台吉的营地,怎么走最快?”
一个年轻的哥萨克甚至拿出罗盘和粗糙的地图,对着远方的山脉比划着,旁若无人地进行测绘。
商队里一个年轻人忍不住低声问首领:
“他们想干什么?”
老人脸色凝重,低声道:
“他们在认路,在画地图。听说准噶尔人和北方的罗刹勾结上了……看来是真的。这些哥萨克,就是他们的眼睛和爪子。草原,恐怕又要不得安宁了。”
哥萨克们问清方向后,留下一阵嚣张的大笑和马蹄扬起的尘土,扬长而去。哈萨克商人们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脸上写满了忧虑。
赵信将这三个分别来自拉萨、伊犁、哈萨克草原的场景,详实地向魏渊汇报完毕。
魏渊听完,久久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三条情报,来自三个不同方向,却如同三条溪流,最终汇向同一个汹涌的漩涡。
魏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敦煌土黄色的城墙和远处无尽的沙丘,沉默了许久。夕阳的余晖将他身影拉长,映在墙壁上,仿佛一幅凝重的剪影。
“巴图尔珐台吉,果然不甘寂寞。他想借达赖圆寂这天赐良机,以护教或争夺灵童认定权为名,插手西藏事务,一举击垮和硕特这个老对手,整合蒙古诸部。同时,他也不忘用刀锋来试探一下我大明的底线,看看我们究竟是沉睡的狮子,还是只会咆哮的纸虎。”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赵信,以及闻讯赶来的杨海龙和牛金。
“而北边那只贪婪的北极熊,”
魏渊语气转冷,
“罗刹人,他们的鼻子倒是灵得很。闻到西域即将燃起的烽烟,便迫不及待地想凑过来,妄图在这片混乱中分一杯羹,最好是能攫取土地,建立据点,甚至与准噶尔勾结,东西夹击,将我大明的势力彻底排挤出这片广袤天地。”
他的分析,将看似杂乱的情报瞬间串联起来,勾勒出一幅清晰的战略态势图。
准噶尔的野心,罗刹的介入,和硕特的危机,西藏的变局,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必然的结局——
“看来,我们这趟西行,注定不会平静了。”
魏渊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准噶尔既然已经亮出了獠牙,我们也不能只当看客。传令下去,休整结束,明日一早,拔营出发,继续向西!”
他的目光仿佛已穿越了敦煌的城墙,投向了那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西方天际。
风暴将至,而他,正要御风而行,去主导这场决定西域乃至中亚未来百年命运的巨大变革。
敦煌的最后一夜,月华如水,洒在静谧的土黄色城郭上。而在城中那处被黑衣卫严密守卫的院落书房内,气氛却凝重如铁。牛油巨烛噼啪燃烧,将围在一张铺开的大幅西域舆图旁的几张面孔照得明暗不定。
魏渊立于主位,双手按在舆图边缘,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核心成员:沉稳如山的牛金,锐气逼人的杨海龙,冷静如冰的赵信。
“诸位,”
魏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沉稳,
“来自拉萨、伊犁、哈萨克草原的消息都已汇总。局势,已然明朗如镜。”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标着“准噶尔”的区域:
“准噶尔,巴图尔珐台吉,此獠狼子野心,其志不在小!整合蒙古,东向我朝,乃其既定之策。如今更与北罗刹勾结,获取火器,厉兵秣马。与此獠一战,已非可能,而是必然!然其势大,控弦数万,兼有罗刹利器,我等绝不可存丝毫轻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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