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压过了伤口的剧痛。我咬紧牙关,强撑着靠近前厅的月洞门,隐在廊柱的阴影里望去。
厅内,敖曼曼一身鹅黄锦缎,娇艳如春日海棠,正端坐在客位上。她对面的软榻上,姬紫深斜倚着引枕,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碧色家常纱袍,墨紫色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颈侧,更显得脖颈纤细,肤色胜雪。
他神色慵懒,少了平日的尖锐,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闷?是因为早上没等到那碗粥吗?
“……紫深,”敖曼曼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十足的真诚,“我今日是专程来向祁姑娘道谢的。若非她之前慧眼,指出那幅《百蝶图》的疑点,曼曼怕是要被奸商骗去不少钱呢!祁姑娘虽然出身……嗯,见识或许浅些,但这般直言不讳的提醒,曼曼是真心感激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姬紫深,情真意切。
姬紫深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间一串莹润的珍珠手钏,没有接话,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眸中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侍立在姬紫深身侧的随俏,眼尖地看到了廊柱后狼狈不堪的我,失声惊呼:“祁姑娘?!天哪!您……您这是怎么了?!” 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震惊,一声惊呼,让厅内两人的目光瞬间像利箭般射来!
敖曼曼在看到我的一刹那,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瞳孔猛地一缩,那里面充满了真实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但她掩饰得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换上了一副惊愕担忧的表情,甚至用手帕掩住了微张的嘴。
姬紫深更是猛地从软榻上直起身子!那双总是盛满刻薄和疏离的翠绿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我满身血污、衣衫褴褛、脸色惨白的模样。惊诧、错愕,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和……慌乱?瞬间掠过他绝美的脸庞。
“祁起?!”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慵懒,带着一丝变调的急促,“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去哪里野了?!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那语气里,嫌弃是明晃晃的,但细细听去,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一种被眼前惨状冲击到的本能反应,一种隐晦的……关心?
若是平时,我或许能从他那份别扭的嫌弃里,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但此刻,所有的理智都被敖曼曼那张伪善的脸和差点置我于死地的恨意烧成了灰烬!
我死死盯着敖曼曼,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子,胸中的怒火和冤屈如同岩浆般翻滚咆哮!是她!就是她!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没什么!”我硬邦邦地开口,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不过是被几条发了疯的野狗追着咬了几口!命贱,死不了!” 我死死咬着“野狗”二字,目光如淬毒的钩子,狠狠钉在敖曼曼那张娇艳的脸上。
敖曼曼被我充满杀意的目光刺得眼皮狂跳,但她迅速调整,脸上堆满“关切”,声音却像浸了蜜的毒针:“哎呀!野狗?祁姑娘怎会招惹上野狗?还伤得如此之重?青州城附近向来太平,野狗……也并非见人就扑咬的呀?”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祁姑娘莫不是……误入了不该去的山林?或是……身上带了什么招狗的东西?亦或是……言行举止间,无意招惹了那些畜生?” 句句“关心”,字字诛心!不仅暗示我行为不检点自招祸患,更恶毒地影射我“癞蛤蟆”的行径惹怒了她这只“野狗”!
“你——!”我气得浑身剧颤,肩头的伤口因激动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渗透了简陋的包扎,染红了按着伤口的手指。那虚伪的嘴脸,那恶毒的讽刺,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理智的堤坝彻底崩塌!一股冲天而起暴戾冲动直冲头顶!
我要撕了她!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敖曼曼!”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管不顾地就要朝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扑过去!
什么后果!什么姬府!什么一个月之约!全都去死!
“祁起!你敢!”
一声冰冷刺骨、带着雷霆之怒的呵斥骤然响起!
一道浅碧色的身影如同惊鸿般挡在了我和敖曼曼之间!
是姬紫深!
他纤细却挺拔的身躯像一道屏障,牢牢护住了身后的敖曼曼,也彻底隔绝了我复仇的视线。
他绝美的脸上此刻覆满了寒霜,那双翠绿的眸子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怒火是冲我来的!带着一种被冒犯的、高高在上的震怒!
“你看看你!成何体统?!”他伸出一根如玉般的手指,几乎要点到我的鼻尖,声音冰冷得能冻裂空气,“蓬头垢面,衣衫破碎,浑身是伤!像个市井泼皮般就要行凶?!敖小姐是专程登门来向你道谢的!是谢你昨日相助之情!你不领情便罢,竟敢口出秽言,还要动手伤人?!简直粗鄙至极!毫无教养!简直枉为女子!”
他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盯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愤怒?
“我本以为你虽出身乡野,但至少心胸还算开阔,遇事尚能冷静自持!昨日在敖府,你那份‘一笑置之’的洒脱,我还当你真有几分豁达气度!没曾想竟是如此睚眦必报、蛮横无理、毫无容人之量的村妇!真真是……我看错了你!”
最后那句“我看错了你”,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窝,狠狠一绞!
看错?他看错了我?呵呵呵,还不如说是我看错了他!
我看着他挡在敖曼曼身前那副保护者的姿态,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我“野蛮行径”的厌恶与鄙夷,再听着他口中那些字字如刀、将我钉死在“粗鄙村妇”耻辱柱上的指责……
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冤屈,所有的恨意,瞬间被一股灭顶的、冰冷的绝望和心灰意冷彻底吞噬。
解释?说敖曼曼派人杀我?证据呢?谁信?在姬紫深眼里,我只是个因嫉妒而发狂、粗野不堪的疯妇!在敖曼曼眼里,我只是个不自量力、随时可以像蚂蚁一样碾死的贱民!
喉头涌上浓重的腥甜,被我死死咽下。
肩膀上的伤口痛得麻木,但远不及心被碾碎成齑粉的万分之一。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烈的铁锈味。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和即将崩溃嘶嚎的灵魂。
我最后看了一眼被姬紫深牢牢护在身后、正用胜利者般怜悯又得意眼神睥睨着我的敖曼曼,又看了一眼挡在我面前、满脸冰霜、对我失望透顶、口口声声说我“枉读诗书”“毫无教养”的姬紫深。
千言万语,万般冤屈,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疲惫、自嘲与彻底心死的嗤笑。
什么也没再说,我猛地转身,拖着这具残破的躯壳和一颗被彻底冰封的心,一步一步,艰难地、蹒跚地,朝着那个冰冷偏僻、如同囚笼般的客院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带着暗红血痕的脚印。
身后,似乎传来姬紫深带着余怒未消的喊声,声音里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去哪里?!你的伤……站住!”
还有敖曼曼那假惺惺的、带着胜利者优越感的劝阻:“紫深,算了吧,祁姑娘她……许是惊吓过度,失了心智……”
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世界在我眼前模糊、旋转、褪色。姬府雕梁画栋的庭院,此刻如同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坟墓,埋葬了我最后一点可笑的奢望。
一个月?
呵……
原来,真心和努力,在绝对的偏见、精心的算计和根深蒂固的阶级鸿沟面前,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如此的……自取其辱。
原来,那条通往烟火小饭馆的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这个冰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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