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夜。烟台云家村笼罩在一片茫茫风雪中,然而村中家家户户窗棂里透出的暖黄灯火,却将这严寒驱散了大半。
一辆风尘仆仆的长途汽车碾过村口的积雪,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凌心蕊被哥哥们簇拥着走下来,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海腥气扑面而来,与兴城凛冽干燥的寒风截然不同。
“到了。”
江云澈提着行李,目光落在眼前这座陌生的农家院落上,语气不像归家的松快,反而带着一种近乡情怯的复杂。这里,是他血脉的根,是他父亲云逸枫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他直到初一才被正式带回来认下的“爷爷奶奶”家。
对他而言,每一次踏进这个院子,胸膛里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对这份迟来亲情的珍视与无措,有面对爷爷奶奶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补偿性关爱时的惶恐,更有看着表妹凌心蕊能那样自然而亲昵地扑进外婆怀里的、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他和妹妹一样,都是这个家的“新人”。妹妹是客人,而他,是这个家小心翼翼、想要全力弥补的归人。
早已得到消息的舅舅云逸枫从院里迎出来,这位气质儒雅的画家此刻也卸下了艺术家的派头,脸上带着纯粹见到家人的喜悦:“可算到了!冻坏了吧?快进屋,你爷爷念叨一整天了!”
院子里,大外公(云木林的大哥)正踩着梯子往屋檐下挂一盏崭新的红灯笼,见到他们,中气十足地朝屋里喊:“木林!雪凝!孩子们都到了!”凌云飞几步上前,稳稳扶住了梯子。
凌心蕊被这扑面而来的热闹与温暖包裹着,旅途的疲惫瞬间消散。她抬头望去,正屋的门帘“哗啦”一声被一只布满纹路却十分稳当的手掀开,外公云木林披着厚外套走了出来,虽已年届七十,但步伐迈得比许多年轻人还踏实,声音洪亮地笑道:“在院里就听见动静了,可算到家了!”外婆池雪凝跟在他身侧,眉眼弯弯地看着满堂儿孙。
“外公,外婆!”凌心蕊眼眶一热,快步迎了上去,“我和哥哥们回来给您过寿了!”
外公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连声道:“好,好,回来就好!都快进屋!”
屋内,暖意融融,灶台上大锅里的水汽蒸腾,带着家的香气弥漫开来。凌心蕊迫不及待地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
“外公,您看!”她先将那对品相完美的文玩狮子头核桃小心地放在外公掌心,“乐乐哥哥帮我看的,说大小纹路都配得好,盘久了包浆均匀,您盘着肯定顺手!”
外公云木林接过核桃,在手中轻轻一掂,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纹路,眼中满是惊喜和欣慰:“好,好!这对核桃真不错,我们七七有心了!”
这时,江云澈也笑着上前,捧出那个雕刻精美的寿桃摆件:“爷爷,这是我的寿礼,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都好!”外公看着眼前两份各具心意的寿礼,笑得合不拢嘴,“云澈的寿桃吉祥,七七的核桃贴心,爷爷都喜欢,天天看,天天盘!”
凌心蕊又拿出给外婆池雪凝的白瓷杯和茉莉花茶:“外婆,这个杯子不沾茶渍,好清洗。”
外婆池雪凝接过,看着杯身淡雅的兰草纹,温柔地搂了搂凌心蕊:“还是我们七七想得周到。”
窗外风雪依旧,窗内却是灯火可亲,人声鼎沸。属于烟台云家村的小年夜,和着即将到来的七十大寿的喜庆,在浓浓的亲情与一份份满载心意的礼物中,温暖地开始了。
凌心蕊看着外公摩挲着那对狮子头核桃,眼中满是喜爱,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她悄悄碰了碰身旁的江云澈,小声道:“云澈表哥,看来我们这礼物是送到外公心坎里啦。”
江云澈看着爷爷爱不释手的样子,也笑着点头,把寿桃摆件往茶几正中央又挪了挪,让那份吉祥喜庆更加显眼。
舅舅云逸枫走过来,拍了拍江云澈的肩,又对凌心蕊温和地说:“你外公前几天就开始盼了,嘴上不说,一天能去村口看三回。这下好了,人都齐了,他的心也踏实了。”
这时,大外公挂好了灯笼,从梯子上下来,搓着手笑道:“木林,你这对孙儿孙女,孝心可嘉啊!这寿礼挑得,又雅致又贴心!”
外公云木林闻言,脸上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一手握着核桃,一手指着寿桃:“大哥,你是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还跟我玩起了惊喜,各送各的,心意却是一样的重!”
屋外,风雪声似乎被屋里的欢声笑语隔绝开来。灶间里传来滋啦啦的炒菜声和阵阵香气,小年夜的团圆饭即将开始。凌心蕊看着满屋子的亲人,听着大家的谈笑,只觉得从兴城到烟台这一路的奔波,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温暖。
她知道,这顿小年夜的饭,不仅仅是一顿饭,更是为外公七十大寿拉开的一场温暖序幕。
第597章(续) 暖炉、毛线与树屋的夜
晚饭后,屋外风雪稍歇,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新雪。舅舅云逸枫拿出几支手电筒,对凌心蕊和江云澈笑道:“你们那个‘秘密基地’,我前几天抽空去打扫过了,还给你们装了个小暖炉。要是嫌屋里闷,可以去那里透透气。”
凌心蕊眼睛瞬间亮了:“树屋!舅舅你太好啦!”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几团还没动工的毛线——给外公、外婆和大外公的围巾。
她迅速跑回房间,将准备好的深灰色、驼色和深蓝色的毛线团连同竹针一起塞进一个大布袋里。
“哥哥们,我们去树屋!”她招呼着江云澈,又看向其他哥哥们。
她话音刚落,贺星辰已经第一个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他的宝贝速写本和炭笔,语气再自然不过:“走吧。”仿佛她去哪里,他跟随到哪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恺乐和侯夏阳也立刻跟上,池俊潇和陈俊宜也表示想去看看。凌云飞和陆明远则选择留在屋里陪长辈们聊天。
一行人打着手电,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院子后方那片枫树林走去。光柱在雪夜中晃动,映出漫天依旧飘洒的细碎雪粒。
树林深处,那座依托着粗壮枫树建造的小木屋静静地矗立在雪中,窗口透出一点暖黄的光晕——舅舅果然已经提前为他们点亮了灯。
推开木门,一股混合着木头清香的热气扑面而来。小屋不大,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中间摆放着一个正在工作的陶瓷暖炉,橘红色的光芒将小小的空间烘得暖洋洋的。
“哇!这里更太棒了!”侯夏阳第一个钻进去,舒服地叹了口气。
凌心蕊找了个靠近暖炉的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拿出毛线和竹针。她先拿起那团厚实柔软的深灰色毛线,这是准备给大外公的。
几乎在她坐下的瞬间,贺星辰已经在她斜对面的位置坐好,速写本摊开在膝上,炭笔在指尖微动。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被炉火镀上一层柔光的侧脸上,笔尖便开始在纸上游走,勾勒她低头专注织围巾的模样。这对他而言,是比任何风景都更值得记录的画卷。
“不绣字了吗?”林恺乐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
“嗯,”凌心蕊摇摇头,手指熟练地起针,“给长辈的,简单暖和就好。”
竹针在她手中开始有规律地交错,发出细微的“哒哒”声。江云澈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被灯光映照的飘雪,不知在想什么。侯夏阳和池俊潇则好奇地研究着树屋里的旧物和小装饰。
“云澈表哥,”凌心蕊一边织着,一边头也不抬地轻声说,“给外公外婆织围巾,你会吗?要不要我教你?”
江云澈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向暖炉光晕中妹妹专注的侧脸和那团逐渐延展的深灰色织物,沉默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你织就好。他们……更盼着你的心意。”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疏离和一种将自己排除在外的落寞。
凌心蕊抬起头,想说什么,目光却先瞥见了对面正全神贯注画着自己的贺星辰。她心中微微一动,对江云澈轻声道:“可是表哥,心意不分先来后到。你送的那个寿桃,外公不知道有多喜欢。”
贺星辰的笔尖顿了顿,他抬眼看了看江云澈,又看了看凌心蕊,依旧沉默,却将这一幕——妹妹试图温暖表哥的那份小心翼翼,也细细地描摹了下来。
小小的树屋里,暖意融融,只有毛线穿梭的细微声响、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屋外偶尔传来的落雪声。凌心蕊想着,要赶在离开前,将这三份最朴素的温暖,稳稳地交付到三位老人手中。而贺星辰则用他的方式,无声地参与并记录着这一切。
凌心蕊的手指飞快地动着,深灰色的围巾在她手中又增长了一小截。她停下来,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织物,仿佛已经看到大外公围上它时脸上露出的笑容。
“舅舅的呢?”贺星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目光却仍停留在速写本上,炭笔勾勒着毛线的纹理,“你准备了四种颜色的线。”
凌心蕊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仔细。她从袋子里拿出那团沉稳的深蓝色毛线,在暖炉的光下比了比:“嗯,这是给舅舅的。他总在外面跑画廊,穿得也单薄,脖子那里最怕灌风了。”
她说着,拿起竹针,开始为舅舅的那条起针。动作间,她想起舅舅云逸枫知道江云澈存在时,那又惊又痛、悔恨交加却又无比珍视的神情。她希望这条围巾,也能多少温暖舅舅那颗饱含复杂情感的心。
江云澈的视线也落在那团深蓝色的毛线上,目光微动。他想起父亲每次见到自己时,那种想要极力弥补又生怕给他造成负担的小心翼翼。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细缝,让清冷的空气流入,冲淡了心中那份沉闷。
凌心蕊熟练地编织着,一针一线都格外认真。暖炉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度,贺星辰的画笔沙沙作响,林恺乐安静地陪在一旁,侯夏阳和池俊潇也压低了交谈的声音。
四条围巾,四种颜色,将在这个温暖的树屋里,承载着女孩对外公、外婆、大外公和舅舅最朴实无华却真挚深沉的爱,一点点成型。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唯有这方小天地里的暖意,在冬夜里静静流淌。
有了之前接连织好四条围巾的经验,凌心蕊的手指仿佛拥有了自己的记忆,动作愈发流畅娴熟。竹针在她指尖轻盈地交错穿梭,几乎带出了残影,发出连续而细密的“哒哒”声,像是在演奏一首轻快的冬日暖曲。
深灰色的围巾很快织到了合适的长度,她利落地收好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漏针,才满意地将其轻轻叠好放在一旁。接着,她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拿起了那团温暖的驼色毛线,开始为外婆织起来。
“七七,你这速度也太快了!”侯夏阳看着她手下飞速延展的织物,忍不住惊叹,“感觉你一晚上就能把这四条都搞定!”
凌心蕊头也不抬,嘴角却弯起了小小的得意弧度:“熟能生巧嘛。”
贺星辰的画笔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她飞舞的手指和那团逐渐变小的驼色毛线上。这一次,他没有勾勒她的侧脸,而是快速几笔,在纸的角落速写下了她那双灵动忙碌的手和缠绕在竹针上、仿佛有了生命的毛线。
林恺乐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她手边不易碰到的地方,低声道:“歇会儿,喝口水,别太累。”
“嗯,马上,这一行织完。”凌心蕊应着,手上的速度却丝毫未减。一种强烈的意愿驱动着她,让她想尽快将这些承载着爱与告别的温暖织物完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抚她即将远行、与亲人分别的忐忑心情。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树屋小窗映出的暖光,在这片静谧的雪后枫林中,成了最安详的存在。屋内的暖意越来越浓,不仅来自那只小小的暖炉,更来自于女孩指尖流淌不息的、温柔而坚韧的力量。
驼色的围巾在凌心蕊手中变得越来越长,其柔和的颜色在暖炉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当她终于为这条围巾收好最后一针时,窗外夜色已深如墨染。
“完成了?”林恺乐轻声问道,将早已温好的水又往她手边推了推。
“嗯,外婆的好了。”凌心蕊长舒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倦意。她小心地将驼色围巾叠放在深灰色的旁边。
紧接着,她没有休息,又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团厚实的深蓝色毛线——这是属于舅舅云逸枫的。她的动作依旧流畅,但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持续的劳作让她的指尖透出淡淡的粉色。
贺星辰合上了速写本,他没有再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或举动都可能打断这份专注的心意流淌。
江云澈不知何时已从窗边离开,他默默拿起热水瓶,为每个人杯子里添上热水,最后将一个暖手宝轻轻塞到凌心蕊手边。
“谢谢云澈表哥。”凌心蕊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有些疲惫却明亮的笑容。
江云澈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急。”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颜色各异的围巾上,眼中情绪复杂,但那份冰封的疏离,似乎被这屋里的暖意和表妹执着的温柔,融化了一丝缝隙。
侯夏阳和池俊潇也安静下来,他们靠在墙边,看着妹妹在灯下为他们共同的亲人赶制温暖,一种无声的感动在小小的树屋里弥漫。
当深蓝色围巾也织到一半时,凌心蕊终于停下,轻轻放下了竹针。她不是累了,而是知道,有些心意需要留到明天,在更好的状态下继续。
“我们回去吧,”她站起身,小心地将织好的两条和未完成的两条围巾一起收进布袋,“明天再继续。”
一行人熄了暖炉,收拾好东西,踏着清冷的月光和积雪返回。回头望去,那座静默在枫林中的树屋,仿佛守护了他们一夜的秘密,也见证了少女用指尖为至亲之人编织的、最绵长的牵挂。这个夜晚,温暖而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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