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清晨。
天还未大亮,凌心蕊就醒了。在暖和的被窝里赖了一会儿,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她轻手轻脚地爬下炕,像只小猫一样,抱着自己的枕头,溜出了房间,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外公外婆的屋外。
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里面传来外婆池雪凝均匀的呼吸声。凌心蕊抿嘴一笑,踮着脚尖溜了进去,熟练地掀开外婆被子的一角,滋溜一下就钻了进去,带着一身凉气,紧紧贴在外婆身边。
“唔……”外婆被这动静弄醒,迷糊中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小身体靠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将人搂住,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满满的宠溺,“你这皮猴子,这么冰,是不是一起床就跑过来了?”
凌心蕊在外婆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贪婪地呼吸着老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小声嘟囔:“想外婆了嘛。外婆,再睡会儿。”
外婆失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好,好,再睡会儿。”
等凌心蕊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身边的位置空了,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和米粥的香气。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电。
早饭过后,舅舅云逸枫笑着提议:“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后村李阿婆家?她家的母羊前几天刚生了小羊,羊奶正足,可以去试试挤羊奶。”
“要!”凌心蕊第一个响应,眼睛亮晶晶的。这可是她每年回来的必备项目。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出发去了后村。李阿婆家的羊圈里,几只母羊正悠闲地嚼着干草,旁边跟着毛茸茸的小羊羔,“咩咩”的叫声听起来软乎乎的。
李阿婆示范了一下,凌心蕊便自告奋勇地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母羊身边。她回忆着往年的手感,先轻轻抚摸母羊的腹部让它放松,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此处根据平台要求,已对具体动作进行模糊处理),模仿着李阿婆的动作,试探着轻轻用力。
一股温热、洁白的羊奶“刺”地一下,精准地射入桶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成功了!”凌心蕊高兴地回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成就感,鼻尖还蹭到了一点白色的奶沫。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笔尖快速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循声望去,只见贺星辰不知何时已在不远处支开了画板,正全神贯注地挥动着炭笔。
他画的不是整个羊圈,而是精准地捕捉了局部特写:
· 少女挽起袖子的纤细手臂,正小心翼翼地与温顺的母羊互动。
· 那只盛接羊奶的木桶,桶沿似乎还回荡着羊奶注入时的清脆声响。
· 她回头时那瞬间的侧脸,眼眸因成功而熠熠生辉,几缕发丝被晨光染成金色,调皮地贴在微红的脸颊旁。
· 画纸的角落,甚至还有几笔勾勒出的、一只好奇张望的毛茸茸小羊羔。
他没有打扰她,只是用他的方式,将她与这片土地、这些生命联结的动人瞬间,忠实地封印在画纸之上。阳光洒在羊圈里,也洒在他的画板上,映照着少女的生动,也映照着画者的专注。
这一刻,清晨钻被窝的温暖与此刻亲手收获的喜悦,连同这份被悄然记录的专注,共同交织成了她在烟台最平凡却又最珍贵的记忆。
新鲜的羊奶在柴火灶上咕嘟咕嘟地煮着,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而独特的奶香。李阿婆熟练地将煮好的羊奶倒入几个粗瓷碗里,碗壁上立刻凝起了一层浅黄色的奶皮。
“趁热喝,最是暖胃。”李阿婆慈祥地招呼着。
凌心蕊小心地捧起一碗,吹了吹气,小口啜饮。温热的羊奶带着一丝天然的甘甜和青草气息滑入喉咙,一股暖意瞬间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
“真好喝!”她眯起眼睛,由衷地赞叹。
侯夏阳也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嘴角沾了一圈白沫,咂咂嘴道:“嗯!跟超市买的味儿是不一样!”
林恺乐将自己那碗吹得稍凉一些,才递给凌心蕊:“小心烫,喜欢就多喝点。”
江云澈看着手中这碗质朴的羊奶,迟疑片刻,也低头尝了一口。那纯粹而温暖的味道,让他微微一怔,随即又沉默地喝了起来。
贺星辰没有急着喝,他放下速写本,拿出相机,对着凌心蕊捧着粗瓷碗、小口喝奶的满足模样按下了快门。比起画笔,相机能更真实地记录下这一刻她眼中闪烁的光。
温热的羊奶滑入喉咙,带着质朴的甘甜。江云澈沉默地喝着,这味道他已不陌生。近两年的时间,足够他来来过这个村庄好几次,熟悉这里的道路,认得几位邻居的面孔,甚至对羊奶的腥气也已习惯。
舅舅云逸枫看着他,那句到了嘴边的“还习惯吗”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改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温和:“这次能多待几天。”
江云澈握着粗瓷碗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他不是不习惯这里,他是不习惯,或者说,仍在艰难地适应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位置。一边是爷爷奶奶和父亲几乎满溢的、带着补偿意味的关爱,另一边是母亲那个家庭若有若无的牵绊和疏远。他像站在一条河的中心,两岸都在拉扯他。
而此刻,看着凌心蕊因为一碗羊奶就笑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他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里,又悄然混入了一丝别的什么。这个妹妹,像一缕毫无阴霾的阳光,纯粹地照耀着这个家,也照耀着他。她即将飞往更广阔的天空,短期内不会再这样年年归来。那么他自己呢?他未来学医的道路漫长且艰苦,归期更是渺茫。这个他刚刚找到根脉的家,似乎很快又要面临更长久的别离。
“云澈表哥,”凌心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把自己碗里那层厚厚的奶皮舀起来,递到他碗边,“这个最香了,给你吃!”
她笑容明亮,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
江云澈看着碗边那勺凝脂般的奶皮,再看看妹妹毫无阴霾的笑脸,心中那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他低下头,轻声说:“……谢谢。”
他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阳光洒满小院,羊奶的温热还熨帖着肠胃。江云澈知道,有些牵挂一旦种下,便再难割舍。无论未来走多远,这个村庄,这里的亲人,还有这碗羊奶的滋味,都将成为他心底深处,与妹妹一样,需要用力守护的柔软。
喝完羊奶,身上暖烘烘的。凌心蕊帮着李阿婆把碗收拾了,又忍不住去摸了摸那几只软乎乎的小羊羔,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大家离开。
回去的路上,阳光正好,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凌心蕊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跟哥哥们说笑。
“七七,”舅舅云逸枫笑着问她,“羊奶也喝了,小羊也摸了,接下来想去哪儿?还是回去继续你的‘伟大工程’?”他指的是织围巾的事。
凌心蕊想了想,摇摇头:“围巾晚上再织。外婆昨天说,今天要蒸过年的枣糕和大饽饽,我想去看!”这种充满年味和家庭参与感的事情,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就知道你馋那一口。”林恺乐在一旁轻笑。
“才不是只为了吃呢!”凌心蕊反驳,脸上却露出被说中心思的娇憨,“我是去帮忙的!”
贺星辰依旧沉默地跟在她身侧,速写本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手中,炭笔快速勾勒着雪地上她蹦跳的背影和飞扬的发梢。
江云澈看着前方表妹活泼的身影,又侧目看了看身旁努力想与自己并肩而行、目光中带着关切的父亲,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爸,家里……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年货吗?我可以帮忙。”
云逸枫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涌上难以抑制的惊喜和激动,连声音都微微发颤:“有,有!下午……下午爸爸带你去镇上再买些烟花,你爷爷喜欢看。”
凌心蕊看着前方舅舅难掩激动的侧脸和表哥似乎放松了些许的背影,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落在了队伍后面。
林恺乐一直走在她身侧,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低下头,轻声问:“怎么了?”
凌心蕊抬起眼看他,眼圈瞬间红透,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她声音带着剧烈的哽咽,几乎语不成句:“乐乐哥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林恺乐心头一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弄得有些无措,连忙用指腹去擦她的眼泪,那泪水却越擦越多。“慢慢说,不着急。”他声音放得极柔。
凌心蕊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呼吸,目光紧紧锁住他,充满了后怕与无尽的感激:“如果……如果当初你不是和云澈表哥是好朋友……如果他从来没有通过你……走进我们的生活……”
她不敢再说下去。
那个假设的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舅舅可能依旧漂泊在外,与父母心存隔阂;外公外婆将永远缺失一份承欢膝下的天伦;而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表哥,将永远是她世界里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是林恺乐,用他看似不经意的友谊,为这个家牵起了那根失落的、最重要的线。
“我一想到差点就……就什么都没有……”巨大的庆幸和后怕淹没了他,让她再次泣不成声。
林恺乐看着她哭得发抖的肩膀,终于明白了她眼泪的全部重量。那不是单纯的感动,而是混杂着对过往缺失的痛惜、对现实圆满的珍视,以及对他无法言喻的深切感激。
他心中酸软一片,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额头抵在自己肩头,大手笨拙却坚定地轻拍她的背。
“没有如果,”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和肯定,“你看,他现在就在这里,舅舅也回来了,一切都好好的!你们注定会是一家人!就像我们一样!”
他顿了顿,感觉到她的哭泣渐渐平息,才用带着一丝刻意轻松的语调补充道:“不过现在想想,当初跟他做朋友的时候,还真没想过他会变成‘大哥’。这关系……好像有点吃亏了。”
这完全跳脱的话题和那点故作认真的计较,果然成功地让埋在他肩头的凌心蕊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闷闷的反驳:“……乱讲……”
她抬起头,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却终于不再流泪了。
林恺乐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又好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再哭下去,待会儿回去舅舅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用他独有的方式,将那份厚重的感激与庆幸,化为了指尖踏实而长久的温暖。
林恺乐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顺势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刻意放慢了语速:“我在考虑……是不是该找个麻袋。”
凌心蕊懵了:“……麻袋?”
“嗯,”林恺乐目视前方,表情一本正经,“把你那个所谓的‘舅妈’套上麻袋,揍一顿。这样或许能更早一点把你表哥带回来,也省得我们七七现在哭鼻子。”
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沉稳人设的、带着几分匪气和幼稚的玩笑,让凌心蕊瞬间破涕为笑,她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又想哭又想笑:“乐乐哥哥!你……你乱说什么呀!”
“我说真的,”林恺乐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认真思索的光芒,“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俊潇、夏阳,我们几个去蹲点。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他越说越离谱,凌心蕊想象着那个画面,笑得直不起腰,刚才的伤感彻底被冲得无影无踪。“不行不行,”她一边笑一边摆手,“那样你们会被抓起来的!”
“为了我们七七不哭鼻子,值得。”他握紧了她的手,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哪有你这样的……”凌心蕊心里甜得像是炸开了蜜糖,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她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开心,这份笨拙又全心全意的呵护,比任何安慰的话都来得有力。
阳光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前方的喧嚣和笑声传来,此刻她的世界,因为身边这个人,变得完整而温暖。
凌心蕊被他这离谱的提议逗得笑出声,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就娇嗔地捶了他一下:“你少来了!还套麻袋呢……”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看穿他逗趣目的的狡黠,故意拖长了语调:“而且——那个所谓的‘舅妈’,人可是在新——加——坡呢!”
她眨眨眼,望着他:“难不成,乐乐哥哥你还要为了我,专门打飞的去新加坡干这事儿?”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她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更不是林恺乐会做的事。她只是顺着他的话,享受着被他这样笨拙又全心全意哄着的甜蜜。
林恺乐闻言,脸上那点“一本正经”的思索瞬间垮掉,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抬手,用指节轻轻蹭了蹭她笑得泛红的脸颊,语气带着一种“计划败露”后的坦然和依旧不变的宠溺:
“被小七看穿了。看来这个方案……执行难度有点高。”
他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声音低沉而温暖:“那只好换个方法了。”
“什么方法?”凌心蕊好奇地问。
“以后,”他握紧她的手,目光看向前方已经能望见的家,“对你更好一点,好到让你把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掉。”
凌心蕊的心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又满是甜意。她知道,无论是那个不切实际的“麻袋计划”,还是此刻这句朴素的承诺,里面藏着的,是同样厚重的心意。
她不再说话,只是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跟上了他的步伐。
阳光正好,前路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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