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院子,一股浓郁甜暖的蒸汽便混着枣香扑面而来。灶间里人影晃动,外婆池雪凝正围着厚厚的棉布围裙,和帮忙的邻居阿婆一起,在弥漫的白雾里忙碌着。巨大的蒸笼层层叠叠,冒着滚滚热气。
“回来得正好!”外婆瞧见他们,笑着招呼,“枣糕刚出锅,大饽饽正要上针线,都来搭把手!”
只见案板上,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基础饽饽已经醒发得极为饱满,旁边还摆着许多用面团巧手捏出的“圣虫”、“福鱼”、“元宝”,形态憨拙可爱,寓意吉祥。
凌心蕊立刻来了精神,洗了手就凑过去。她知道,这“上针线”是做大饽饽最关键也最有趣的一步——用干净的梳子、剪刀和细针,在光滑的面团上巧妙地扎出花纹、剪出鳞片、挑出形态,既能防止蒸制时面皮开裂,又赋予了饽饽灵动的生命。
“外婆,我来给这个‘鱼’剪鳞片!”她主动请缨,拿起小剪刀,学着外婆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在“福鱼”身上剪出层层叠叠的纹路。
沉稳的凌云飞没有凑近面案,他环视一周,便主动承担起了力气活,将一筐筐沉重的柴火整齐码放到灶边方便取用的地方,确保燃料充足。
而心细的陆明远则留意到蒸笼边缘有热气泄漏,他找来干净的湿布,仔细地将蒸笼的缝隙一一压实封好,笑着说道:“这样蒸汽跑不掉,饽饽才蒸得透,更暄软。”
林恺乐挽起袖子,默默站到灶前,接替了看火的活儿,确保灶膛里的火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旺度。
贺星辰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场景,速写本再次打开,这一次,他画的是外婆握着凌心蕊的手,手把手教她如何下针挑出“圣虫”眼睛的瞬间。
江云澈看着这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场面,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一个面团,尝试着捏了个简单的元宝。舅舅云逸枫站在他身旁,没有指导,只是眼中带着鼓励的笑意。
侯夏阳和池俊潇则对那些刚出笼、红亮油润的枣糕更感兴趣,趁着热气,一人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被烫得直呵气,又连连称赞“好吃”。
空气中弥漫着麦香、枣香与蒸汽交融的温暖气息,伴随着剪刀的细微声响、家人的笑语和柴火在灶膛里的噼啪声。凌心蕊专注地修剪着手里的面鱼,心中被这踏实而具体的年味填得满满的。
她知道,这些由亲手参与制作的、饱含心意与祝福的食物,才是过年真正的味道,也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魂牵梦萦的家的记忆。
随着最后一笼枣糕出锅,灶间的忙碌暂告一段落。雪白暄软的大饽饽、栩栩如生的面塑和红润油亮的枣糕被整齐地码放在巨大的笸箩里,像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好了好了,大功告成!”外婆池雪凝用围裙擦着手,看着满屋的成果,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剩下的就交给时间,让它们好好醒发,晚上就能上锅蒸了。”
凌心蕊看着自己的“杰作”——那条鳞片还算整齐的“福鱼”,心里美滋滋的。她凑到贺星辰身边,想看看他画了什么。速写本上,不仅有她专注剪鳞的样子,还有凌云飞码放柴火的沉稳背影,陆明远细心压实蒸笼的侧影,以及林恺乐在灶火映照下沉静的脸庞。
“哥哥,你画得真好!”她由衷地赞叹。
贺星辰合上本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算是回应。
这时,外公云木林和大外公也背着手溜达了过来,看着满笸箩的年货,外公满意地点点头:“嗯,今年这面发得好,饽饽肯定暄腾!”
大外公则拿起凌心蕊做的那条“福鱼”,仔细端详了一下,笑道:“我们七七手艺见长啊,这鱼看着就精神!”
得到夸奖,凌心蕊更是开心。
午后阳光正好,洒在堆着积雪的院子里。忙碌了一上午的大家,终于可以歇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舅舅云逸枫泡好了茶,大家围坐在堂屋里,喝着热茶,吃着刚出锅、还温热的枣糕,聊着天,说着闲话。
江云澈坐在父亲身边,听着长辈们回忆往昔过年的趣事,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神情是放松的。
凌心蕊挨着外婆坐着,小口吃着松软香甜的枣糕,看着满屋的亲人,听着耳边的乡音和笑语,只觉得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缓慢而温柔。她知道,这样的团聚,这样的年味,是她无论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会深深怀念,并为之努力回来的理由。
窗外的天色渐渐向晚,新的忙碌和更多的团圆,还在后面等待着他们。
夜幕降临,寒星点点。
树屋里比昨夜更加温暖,小暖炉烧得正旺,橘红的光晕充盈着整个空间。凌心蕊已经将给大外公的深灰色围巾彻底完成,此刻正专注于舅舅那条深蓝色围巾的最后收尾部分,竹针在她手中规律地起伏。
其他哥哥或坐或靠,享受着这暴风雪来临前最后的宁静夜晚。就在这时,江云澈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了一个细长的、颜色深沉的木盒。
在众人略带好奇的目光中,他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棕褐色的竹笛。他没有多言,只是将笛子凑到唇边,眼帘微垂。
下一刻,清越、悠扬的笛音便流淌了出来。
那曲调并不激昂,带着一丝天然的孤寂与悠远,像月下独自流淌的山泉,又像掠过松林的夜风,空灵而干净,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凌心蕊织围巾的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坐在窗边吹笛的表哥。跳跃的炉火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他整个人仿佛都沉浸在了自己的笛声里。这笛声,好像把他平日里那些无法言说的疏离、矛盾、以及深藏的情感,都倾诉了出来。
贺星辰没有画画,他闭着眼,似乎在专心感受这难得的乐声。
林恺乐靠在墙边,目光落在凌心蕊被笛声吸引的专注脸庞上,眼神温和。
侯夏阳和池俊潇也安静下来,托着下巴听着。
笛声在小小的树屋里回旋,与暖炉的噼啪声、窗外细微的风声交织在一起,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纷扰都被隔绝在外。
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树屋里安静了几秒。
“云澈表哥,”凌心蕊轻声开口,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欣喜,“你吹得真好听!这曲子……有名字吗?”
江云澈放下竹笛,指尖轻轻摩挲着笛身,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随便吹吹。” 他不太习惯成为关注的焦点,微微别开了视线。
“真好,”凌心蕊由衷地说,重新拿起竹针,感觉心底因为这首曲子而变得格外柔软宁静,“感觉听着你的笛声,连围巾都织得更顺了。”
她飞快地将最后几针织完,小心地收好线头,将这条饱含她心意的深蓝色围巾双手递给江云澈。
“表哥,”她笑容明亮,“明天,由你把它送给舅舅,好不好?”
江云澈看着眼前叠得整齐的、柔软的蓝色围巾,又看向凌心蕊充满鼓励和期待的眼睛,他沉默着,最终,郑重地伸出双手,接了过去。
他没有说“谢谢”,但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微微闪烁的目光,已胜过千言万语。
树屋外,北风渐起,预告着一场大雪将至。而屋内,笛声的余韵和手作的温暖交织,悄然拉近着心与心的距离。
江云澈握着那条深蓝色的围巾,指尖能感受到毛线柔软而扎实的纹理,以及似乎还残留着的、属于凌心蕊的专注温度。这份心意沉甸甸的,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放。
凌心蕊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心里软成一片。她想了想,又拿起那团给外婆准备的驼色毛线,一边熟练地起针,一边用轻快的语气说道:“舅舅那条完成了,我心里就踏实一大半啦!接下来是奶奶的,这个颜色最暖和了。”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不知疲倦,竹针在她手中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暖黄的光晕勾勒着她认真的小脸,有一种宁静而动人的力量。
贺星辰重新打开了速写本,这一次,他画的不是某个瞬间,而是将此刻树屋内的景象浓缩成一幅构图:中央是低头织围巾的凌心蕊,她手中延伸出的驼色毛线仿佛无形的纽带,连接着旁边手握蓝色围巾、神情复杂的江云澈,以及或坐或卧、姿态放松的其他兄弟。画面上方,他寥寥几笔,勾勒出窗外开始飘落的雪花。
林恺乐起身,默默地将暖炉的通风口调大了一些,让热量更充分地散发出来。他回到原位时,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凌心蕊的后颈,低声道:“头低得太久了,歇一会儿。”
他的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凌心蕊“唔”了一声,听话地稍稍仰起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对他露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江云澈忽然再次拿起了竹笛。
这一次,他没有吹奏悠远孤寂的曲子,而是流泻出一段轻柔、舒缓的旋律。那笛音如同月光流淌,如同溪水潺潺,温柔地包裹着树屋里的每一个人,也萦绕在凌心蕊飞动的指尖。
他什么也没说,但这主动响起的、与方才风格迥异的笛声,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一种笨拙的融入,一种他用自己唯一擅长的方式,参与到这份温暖中的尝试。
凌心蕊的嘴角悄悄上扬,心中一片暖洋洋的。她不再说话,只是手下编织的动作变得更加轻快、从容。
窗外,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无声地覆盖着大地。树屋内,炉火正旺,笛声悠扬,女孩指尖流淌着温暖的牵挂,少年们以各自的方式静静陪伴。这个狭小却充满暖意的空间,仿佛独立于寒冷的冬夜之外,自成一方温暖的小世界。所有未尽的话语,所有涌动的情感,都融汇在了这笛声、这炉火、与这永不停歇的编织节奏之中。
笛声渐歇,江云澈放下竹笛,指尖在笛身上轻轻摩挲着。树屋里陷入一片舒适的宁静,只有毛线针碰撞的细微声响和炉火的噼啪声。
凌心蕊将完工的驼色围巾举到面前仔细端详,满意地点点头。她正要伸手去拿给外公准备的毛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轻轻按在了毛线团上。
“今天够了。”林恺乐的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剩下的明天再织。”
凌心蕊抬头,对上他带着关切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指有些发酸,脖颈也确实僵硬得厉害。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好吧。”
侯夏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是该回去了,明天还得帮爷爷贴春联呢。”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熄了暖炉,踏着新落的积雪往回走。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在手电筒的光柱中飞舞,整个世界静谧无声。
回到屋里,外婆还在堂屋等着,见他们回来,连忙招呼:“快去用热水泡泡脚,驱驱寒气。”
凌心蕊洗漱完毕,躺在温暖的炕上,却没什么睡意。窗外的雪光映得屋里朦朦胧胧,她听着身边哥哥们均匀的呼吸声,脑海里回荡着今晚的笛声,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毛线的触感。
凌心蕊看着看着,忍不住轻轻弯起嘴角。
就在这时,林恺乐忽然睁开眼,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怎么还不睡?他低声问,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
凌心蕊吓了一跳,随即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马上就睡。
她感觉到林恺乐的手从被子里伸过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又很快松开。
晚安,七七。
乐乐哥哥,我冷。她突然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林恺乐愣了一下,随即掀开自己的被角:过来。
凌心蕊立刻像只灵活的小猫,滋溜一下就钻进了他的被窝,带着一身凉气紧紧贴在他身边。
林恺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将被角仔细掖好,手臂轻轻环住她。
还冷吗?他低声问。
凌心蕊在他怀里摇摇头,头发蹭得他的下巴痒痒的:不冷了。
那快睡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宠溺。
晚安,乐乐哥哥。
晚安。
窗外的雪光透过纸窗,温柔地笼罩着相互依偎的两个人。这一次,凌心蕊终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安心地沉入了梦乡。
侯夏阳在对面炕上迷迷糊糊睁开眼:七七你干嘛呢...大半夜的...话没说完就被池俊潇捂住嘴按回被窝:睡觉!别吵!
陈俊宜摘下眼镜,在黑暗中轻轻叹气,把被子往旁边让了让——他旁边睡着不停踢被子的侯夏阳。
贺星辰面朝墙壁一动不动,但微微泛红的耳尖暴露了他醒着的事实。速写本从枕头下露出一角。
凌云飞和陆明远在隔壁屋听到动静,相视一笑,继续下着那盘没下完的象棋。
而始作俑者凌心蕊早就把脸埋在林恺乐胸口装睡,睫毛却像蝴蝶翅膀般颤动。林恺乐的手悬在半空迟疑片刻,最终轻轻搂住了她。
(整个场景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每个哥哥都以自己的方式泛起了涟漪)
窗外的雪光透过纸窗,温柔地笼罩着相互依偎的两个人。这一次,凌心蕊终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安心地沉入了梦乡。
而江云澈——作为云家的亲孙子,他和父亲云逸枫住在隔壁的厢房。
窗外的雪光同样映亮了这个房间。云逸枫靠在炕头,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儿子,语气里带着寻常父子闲聊的自然:“过去那边,盯着点七七,别让她光顾着写作或者画画忘了吃饭。那丫头一高兴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江云澈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头也没抬,嘴角却微微牵动了一下:“知道。她闹我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告状。”
云逸枫被儿子这难得的、带着点玩笑意味的回应逗笑了,但笑容很快沉淀下来,化作更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儿子清瘦的侧影,声音温和了些:“你自己也是。学医辛苦,别把自己逼得太紧。钱不够了,或者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跟爸说。”
江云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向父亲。灯光下,父亲眼角的皱纹似乎比去年更深了些。他知道父亲这些年也不容易,夹在过去的遗憾和现在迫切想要弥补的心情之间。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我在这边……会多待几天。” 这话像是在做一个承诺,又像是在安慰父亲,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试图用这多出来的几天,稍稍弥补未来长久的缺席。
云逸枫听懂了这话里的分量。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过去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睡吧。”
父子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这份默契,是在一次次单独的台球局、一场场只有两个人的电影里,慢慢建立起来的。只是这一次,离别的意味更重,那份潜藏在日常下的伤感,也终于浮了上来,弥漫在这间小小的厢房里。
窗外,雪落无声。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云逸枫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松了些:“对了,你爷爷昨天还念叨,说后山那片梅花快开了,过两天,我们一家人去看看。”
“好。”江云澈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这简短的对话,为这个略显感伤的夜晚画上了一个温暖的句点。
与此同时,大炕上,凌心蕊在林恺乐安稳的怀抱和规律的心跳声中,早已沉入梦乡。林恺乐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暖,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侯夏阳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含糊的梦话。池俊潇的被子又被踢开了一角,陈俊宜在睡梦中依旧习惯性地替他拉好。贺星辰面向墙壁,呼吸平稳,速写本安静地躺在枕边。
雪,静静地覆盖了整个云家村,将白日的喧嚣与夜晚的私语一同温柔包裹。所有未尽的言语、涌动的情感,都在这片静谧中沉淀、发酵,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林恺乐听着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平稳,知道她终于睡熟了。
他低下头,在朦胧的雪光映照下,能勉强看清她恬静的睡颜。平日里灵动的眼睛安然闭合,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像两把小扇子。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微微嘟起的唇瓣上,那里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
一股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心跳骤然失序。理智告诉他应该克制,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微微俯身。
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他猛地偏过头,最终,只是一个克制到了极点的、轻如雪落的吻,小心翼翼地印在了她的额发上。
一触即分。
仿佛做了坏事般,他立刻抬起头,胸腔里的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他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生怕将她惊醒。
直到确认她依旧沉睡,没有任何被打扰的迹象,他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将她更紧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拥入怀中。
一种混合着罪恶感和巨大满足的滚烫暖流,瞬间席卷了他。
他在心里无声地低语:
「对不起,没能忍住。」
「可是,我的七七,你怎么会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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