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儿闭目调息,呼吸如丝线般细长。她不再试图掌控体内流转的灵流,而是任其随心意滑行,像溪水绕过石缝,悄然穿行于经脉之间。可越是放松,越觉丹田深处有一股异样温热缓缓升起——起初微弱,如同春土下蛰伏的根芽,继而逐渐壮大,竟似有节律地搏动起来。
那热意不似寻常灵力那般清冽或炽烈,反而带着一种沉厚的质感,仿佛从大地最深处涌出,裹挟着泥土与晨露的气息。它自下而上,沿着中脉徐徐攀升,所过之处,筋络如被润泽的干涸河床,悄然舒展。叶婉儿眉心微蹙,本能想以意念压制这股陌生力量,却在刹那间想起自己刚悟出的道理:**道不在争,而在顺。**
她松开执念,心神归于空明。
就在这一瞬,那股气息骤然加速,如江河破闸,奔涌直上。她的四肢百骸同时震颤,骨骼发出细微鸣响,皮肉之下隐隐泛起一层淡黄光泽,像是日光穿透薄雾照进林间。那光并不刺眼,却让整个高台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连穹顶垂落的金纹也似乎随之波动。
陈智猛然睁眼。
他原本盘坐调息,正努力将残存灵力重新归拢。可就在这瞬间,胸口一滞,仿佛有无形之物压住了呼吸。他抬眼看去,只见叶婉儿端坐不动,周身却已笼罩在一层温润黄气之中,那气息流转有序,竟隐隐与洞府深处的地脉搏动相合。更令他心头一紧的是,三清神像残留的威压,竟在这黄气面前微微退缩,如同臣服。
“不对……”他低声道,声音压得极轻,“这不是走火入魔。”
憋宝人也察觉了异常。
他一直守着铜炉,指尖搭在炉壁边缘,感受着内部火焰的跳动。可此刻,炉火虽未摇曳,炉身上的古老纹路却开始微微震颤,频率竟与叶婉儿的呼吸完全一致。他盯着炉面,瞳孔微缩,嘴唇几乎不动地吐出两个字:“玄黄。”
这两个字极轻,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传说中,天地初分,混沌未开,先有玄黄之气自地脉裂隙升腾而出,乃万物生发之始,万灵根基之源。此气非灵力,非元气,而是介乎物质与能量之间的本源之力,唯有心境通达、血脉纯净之人,在特定机缘下才可能引动一丝。千百年来,能真正得此气者,不过寥寥数人。
他不敢妄动,只将铜炉横移半尺,护住身前要穴,目光死死锁住叶婉儿。
此时,那股黄气已贯通任督二脉,完成一次自发循环。叶婉儿的身体轻轻一震,头顶百会穴处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光丝,向上延伸寸许后又缓缓收回。她的肌肤泛出淡淡金纹,似有古篆般的痕迹在皮下流动,转瞬即逝。整个人宛如由内而外被重塑,气息虽未暴涨,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她不再是站在祭坛上的人,而是与这洞府、这地脉融为了一体。
陈智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试探性地感知前方气流。他发现,每当黄气流转至某一节点,空气中便会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扩散开来。这些涟漪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某种古老轨迹,与大殿四周尚未熄灭的道纹隐隐呼应。
“她在……激活什么。”他低声说。
憋宝人没有回应,只是将左手按在铜炉底部,借炉体温感判断地脉变化。他察觉到,原本沉寂的地下脉动,此刻正以七次短促、一次长缓的节奏起伏,正是玄黄气运行的征兆。这种节律,他在一本残卷上见过记载——名为“坤息”,是大地自身呼吸的方式。
他忽然意识到,叶婉儿不是在吸纳力量,而是在学习如何与这片土地共呼吸。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叶婉儿始终未睁眼,但体内玄黄气已趋于稳定,不再狂放奔突,而是如溪流归川,自然循环。每一次小周天运转,都会在经脉留下一丝难以察觉的强化痕迹,仿佛她的身体正在被一点点锻造成更适合承载大道的容器。
陈智肩胛处那道未愈的伤痕突然传来一阵酥麻,原本凝结的黑气边缘竟开始缓慢退散。他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玄黄气溢出所致。那气息虽未直接作用于他,却净化了周围的空间,连带影响了他的伤势。
他看向憋宝人,对方也正望向他,眼神复杂。
两人皆未言语,却在同一刻做出相同动作:向后退开半步,拉开与叶婉儿的距离,同时调整坐姿,形成三角守护之势。他们知道,此刻任何干扰都可能打断这场蜕变,哪怕是一声轻咳,也可能引发反噬。
憋宝人低头看了看铜炉。
炉火依旧橙红,但火焰中心竟浮现出一点极小的黄斑,如同混入了一粒尘沙。他伸手欲触,又迟疑收回。他知道,那是玄黄气的共鸣投影,说明这股力量已经影响到了法器本身。
高台之上,寂静无声。
唯有地脉低鸣持续震动,伴随着叶婉儿平稳的呼吸,交织成一种奇异的韵律。三清神像依旧沉默,但它们投下的影子,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几分,轮廓边缘甚至泛起了淡淡的金边。
忽然,叶婉儿右手五指微微蜷缩,指尖轻轻刮过青石地面。
一声轻响。
指甲与石面摩擦,竟在坚硬的祭坛上留下五道浅痕,每一道都深达半寸,整齐划一,如同刀刻。而这青石,此前连雷符轰击都未曾留下明显印记。
陈智瞳孔一缩。
他知道,这不是力量的增长,而是对“力”的理解发生了质变。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不再依赖术法催动,而是顺应体内玄黄气的自然流向,做到“意到气至,气至形随”。
憋宝人缓缓闭上眼。
他不再看铜炉,也不再观察神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脚下。他感受到,地脉的搏动正在发生微妙变化——原本紊乱的断脉线,竟因玄黄气的存在,开始缓慢接续。就像一条干涸多年的古河,终于迎来了第一股活水。
他知道,这件事,远未结束。
叶婉儿仍在调息,双目微阖,面容平静。可就在她最后一次吞吐气息时,唇角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仿佛尝到了什么味道。下一瞬,她鼻腔深处渗出一丝血线,迅速被黄气蒸干,化作一抹暗红印迹留在人中处。
陈智看见了,却没有提醒。
因为他同时注意到,那滴血落地的位置,原本黯淡无光的道纹,竟微微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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