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到底怎么想的?”
文斯文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恳切,终于换上了私下的称呼,“让那小子把功劳全揽了,王黎可就要把‘镇北大将军’坐实成真正的玄武令了!”
通讯那头陷入漫长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杂音滋滋作响。
拓跋烈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檀木椅的扶手。
文斯文这一问,正好戳在了最复杂的症结上。
乎浑邪必须灭,这是毋庸置疑的国策。但灭了之后呢?
当初为了规避战败的责任,他主动将指挥权交给了王黎。
如今战局在王黎手中迎来转机,只要全歼乌骓主力,灭亡乎浑邪便是板上钉钉。
届时,即便艾达和花旗还想插手,失去了代理人的他们也难有作为。
可这胜利的果实,届时会写上谁的名字?
计划是王黎制定的,指挥是王黎负责的,胜利自然也是王黎的。
而他拓跋烈,只会留下战争初期损兵折将的记录。
镇北大将军王黎本就与他这个玄武令分庭抗礼,此战若成大功,国尉府会如何权衡?
他这把老椅子,还坐得稳吗?
更深远的问题在于战后格局。北方大患已除,大秦的战争资源必将向更需要经营的釜洲倾斜。
吞并的乎浑邪故地,大概率会被分拆成数个省,设立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权的“漠北都护府”来统辖——而他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被安排去坐冷板凳的府令。
一个无兵无权的都护,与如今执掌北境兵马的玄武令,何异于云泥之别?
飞鸟尽,良弓藏。
这甚至无关朱集团的背后动作,而是胜利之后必然的结局。
更何况,朱集团此次跳反迹象如此明显,战后国尉府、镇抚司必然联手掀起一场清洗风暴。
在这盘根错节的乱局中,他拓跋烈即便胜了战场,也未必能赢下朝堂。
打,是为国尽忠;但打赢了,于他个人而言,却可能是一场流放。
他确实曾想过功成身退,去江南寻一处水乡颐养天年。
可权力这杯酒,饮得越久,就越是沉醉其中。
真要他放下这执掌千军万马、呼风唤雨的地位,谈何容易?
文斯文这记回马枪,精准地将难题抛了回来。交出军权给米风容易,拓跋烈也自信能在幕后掌控这匹烈马。
可然后呢?
替王黎做嫁衣,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权力尽失?
至于文斯文本人那摊烂账,更是牵扯众多,真要彻底清查,怕是镇抚司的卷宗能堆满半间书房。
沉默良久,拓跋烈目光重新聚焦,锐利如鹰。
“你错了,文斯文。”
“老师?”文斯文还想用旧日情分打动对方,却未察觉拓跋烈早已改换了生疏的称谓。
“立刻移交你麾下第一、第三旅部的指挥权限。否则,我会亲自为米风开通所有系统权限。”拓跋烈的指节重重叩在作战地图上,“单就战场表现而言,这个年轻人做得比你出色得多。”
从罗峰战报中得知米风全歼凯文兵团时,拓跋烈就意识到这颗新星的重量。
虽然其中有运气成分,但能在绝境中把握转机本就是名将特质。
更不必说,这份胜利里还有他暗中递出的那把钥匙。
能在玄武令位置上稳坐数十年,历经三任丞相两届国尉而不倒,拓跋烈怎会是文斯文臆想中那般短视?
“这绝无可能!”
文斯文的声音带着被刺痛的尖锐。
他需要的是有人替他承担风险,而非将他彻底架空!
“那你就守着中军大帐等死吧!”
拓跋烈突然拔高声调,震得通讯器嗡嗡作响,“现在全军将士都憋着血战到底的那口气,只有你在阻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被楚霸王斩首的宋义!还以为自己是淝水之战的谢玄?”
“我……我……不是……”
文斯文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辩解卡在喉间。若他当真如自己标榜的那般刚正不阿,当初又怎会在朝堂上对王黎和拓跋烈落井下石?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翻涌而上——朱将军是如何用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将他绑上战车,拓跋烈又是如何在他最落魄时伸出援手。
老帅方才提及他家眷安危,分明是给出了保全的承诺。
可他在做什么?
为着虚名与既得利益,竟要把恩师逼入绝境?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斯文。”拓跋烈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最后一点火星即将熄灭,“这是最后一遍问你——是你主动交出兵权配合米风,还是等着那小子连你一起收拾?”
通讯器里只剩下电流的杂音。
文斯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老师,我……我只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引发内部冲突……”
“冲突早就让你挑起来了!”
拓跋烈突然暴怒,震得通讯器发出刺耳的杂音,“我也想过要以战局为重!可你呢?你给过我这个老师最基本的尊重吗?敌军都快打到脸上来了,你还在计较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难道你那些破事,比前线数万将士的性命还重要?比你家人的安危还重要?!”
这已经是最后的通牒,看在往日师生情分上的最后让步。
“老师……这件事真的……”
“够了,文斯文。”
通讯被干脆利落地切断,只剩下单调的忙音在指挥帐里回荡。
拓跋烈望着暗下去的屏幕,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文斯文内心挣扎,他早些时候确实向部分将领吐露过实情,表明自己也是受人操控、身不由己。但眼下战局紧迫,敌人不会给他时间等到战争结束再来处理内部纠纷。
他回想起自己当初为了上位所做的那些事——那些逾越底线的交易、那些无法见光的协议——每一条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他心知肚明,即便恩师拓跋烈有意保他,也绝对兜不住如此严重的罪责。
就在此时,一个通讯请求强行接入了米风的指挥系统,对方拥有与他同级别的战场权限。
“哪位将军?”米风接起通讯。
“冲进去,拿下文斯文的指挥权!”
通讯那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只有一个要求——活捉坐标上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许漏网!记住,我要活的!”
随着话音落下,拓跋烈为米风开启了全线绿灯,所有关卡和防御系统的限制瞬间解除。
与此同时,一个精确的坐标位置被上传至米风的战术头盔。
“距离不远。”米风扫了一眼坐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清楚通讯那头的人就是拓跋烈,而这个坐标,很可能就是叛徒集团的藏身之处。
“然后,放手去做!”拓跋烈斩钉截铁地说道,随即切断了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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