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这座曾历经千年风雨的江北重镇,此刻像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受伤巨兽,在初春的寒风中发出沉重的喘息。城下,北汉军营的篝火连绵数十里,如同一条盘绕的烈焰巨蟒,将城池紧紧缠绕。城头,吴字战旗虽然仍在飘扬,却已是千疮百孔,每一阵风吹过,都发出撕裂般的哀鸣。
太守府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广陵太守顾邵苍白而坚毅的脸。这位出身吴郡顾氏的名门之后,素以文采风骨着称,此刻却不得不肩负起武人的宿命。他环视着堂下神色惶惶的属官与将领,声音因连日不眠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诸君,北汉皇帝亲至,三路合围,南面铁锁横江。退路已绝,援军无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恐惧或茫然的脸,“顾邵受国厚恩,镇守此城,唯有与城共存亡。广陵在,则建业安;广陵失,则江南门户洞开!我意已决,背城一战,以报吴恩!”
幕僚中有人欲言又止,或提议弃城,或暗示请降,但在顾邵那混合着文人风骨与死士决然的目光逼视下,终究未能说出口。
顾邵迅速整饬防务。他将城内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无论是久疏战阵的郡兵、各自为战的豪族部曲,还是面黄肌瘦、被强征入伍的民夫——共计五万余人,全部填入城墙防线。他知道,这是一支仓促成军、士气低落的队伍,唯一的凭借,就是身后这座坚城以及……身后即是家园的绝望。
他手中唯一还算完整的战力,是驻扎在城东南东陵渡的一万水军。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种。“令水军严密封锁江面,警惕北汉备武军自水上来袭。”他对水军将领吩咐道,声音低沉,“若……若事不可为,尔等当相机而动,或可为我江东保留一分元气。”这话语背后的深意,让将领心头一沉,重重叩首而去。
城外,北汉军中军大帐。
吴权并未安寝,他站在巨大的牛皮地图前,手指轻轻点在了广陵城的位置。郭淮与文鸯成功锁江的消息已然传来,这让他最后的顾虑也消失了。
“顾邵,江东名士,风骨可嘉。”吴权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然不识天命,徒使生灵涂炭。传令下去,明日辰时,三军齐攻,朕要在这广陵城内用午膳。”
皇帝的意志,如同最强劲的机括,瞬间催动了整个北汉战争机器。翌日清晨,朝阳被浓厚的硝烟和尘土遮蔽,天地间一片昏黄。战鼓声如同沉雷,自北汉军阵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敲在守城吴军的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北汉的工兵与火器部队。这不是传统的攻城,而是一场带着时代印记的、残酷的“演示”。
数百支经过改良的火铳被集中起来,架设在特制的盾车之后,对着城头进行了数轮齐射。“砰砰砰——”的轰鸣声连绵不绝,虽远谈不上精准,但弥漫的白色硝烟、刺鼻的硫磺味以及偶尔击中垛口、溅起碎石木屑的流弹,形成了强大的心理威慑。守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任何敢于冒死观察敌情的士兵,都可能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铅子击中,惨叫着倒下。
更有甚者,是被北汉军称为“轰天雷”的原始爆炸物。它们或被巨大的配重式投石机高高抛起,划着弧线砸向城墙;或由身披重甲、悍不畏死的工兵,潜行至城下,挖掘坑道埋设。大多数轰天雷只是制造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冲天的烟柱,但偶尔几次成功的爆破,便能将一段城墙炸得砖石龟裂,甚至发生局部坍塌,露出后面守军惊恐万状的脸。每一次成功的爆破,都引来北汉军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而守军的士气,则随之跌落一分。
在这现代与古老交织的死亡乐章中,北汉三大名将,各自展现了其独特的战争艺术。
西城方向,老将太史慈亲临阵前,他身披玄甲,目光如鹰隼。他并未亲自攀城,而是取下了他那张闻名天下的三石强弓。弓弦每一次震动,必有一支利箭离弦而去,如同死神的请柬。一名正在大声呼喊、组织防御的吴军幢主,应声而倒,箭矢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咽喉。又一名试图推动滚木的士卒,被一箭钉死在城碟之上。太史慈的存在,就像一座无形的炮台,精准而高效地清除着城头任何显眼的指挥节点和抵抗核心。他麾下的黑虎军,则趁着守军被压制,悍勇地架起无数云梯,如同黑色的蚁群,不顾滚木礌石和那恶臭扑鼻、沾之即烂的“金汁”,奋力向上攀爬。城上城下,箭失交织如雨,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惨呼中消逝。
北门主将张合,则展现了他“巧变”之外的另一种特质——坚韧。飞虎军的骑兵优势在攻城战中无从发挥,但他们转化为了最精锐的突击步兵。在弓弩和火铳的交替掩护下,巨大的攻城槌被数十名壮士推动,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包铁的厚重城门。“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敲打在守军的心脏上。张合冷静地立于阵后,不断调遣着预备队,轮番上前,保持着撞击的节奏和强度。他眼神锐利,寻找着城防任何一丝可能的松动。
而战斗最为惨烈、最为原始的,无疑是东门。这里承受了最多的“轰天雷”照顾,城墙已是满目疮痍。典韦,这位如同古之恶来的猛将,早已甩掉了上身铠甲,赤膊露出虬结的肌肉和累累伤疤,手持双铁戟,咆哮如雷:“跟老子冲上去!”
他亲自率领着从近卫军中挑选出的、最悍不畏死的先登死士,顶着最密集的箭矢和擂石,攀爬那些架在破损城墙处的云梯。一块巨大的滚石轰然落下,典韦竟不闪不避,怒吼一声,双戟交叠奋力向上猛挑!竟将那滚石挑得偏向一旁!碎石崩飞,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划出新的血痕,他却恍若未觉,继续向上攀爬。主将如此悍勇,身后的士卒无不血脉贲张,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冲击着东城摇摇欲坠的防线。这里的城墙,几乎是被鲜血和意志硬生生浸泡、冲刷得松动的。
战斗从日出持续到日落,又从天黑鏖战至黎明。广陵城仿佛在血与火中燃烧、呻吟。城下的尸体堆积如山,护城河早已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粘稠得几乎不再流动。顾邵持剑亲自在城头督战,他的官袍染血,发髻散乱,声音已经嘶哑得发不出声,唯有以手中之剑,指向最危急的地方。
然而,绝对的劣势,不是个人的勇武和决心所能弥补的。守军的体力、箭矢、滚木,乃至抵抗的意志,都在北汉军永无止境般的猛攻下飞速消耗。
第二天拂晓,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东门附近一段被“轰天雷”反复光顾、又被典韦部卒用生命啃噬了整整一天的城墙,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的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烟尘和火光,一段数丈宽的城墙,如同被巨神之手狠狠砸中,彻底崩塌下来!
“城破了!城破了!杀进去!”浑身浴血、如同地狱魔神般的典韦,第一个从烟尘中冲出,挥舞着卷刃的双戟,发出震碎云霄的怒吼!
缺口,被打开了!
死亡的洪流,瞬间决堤。无数的北汉士兵,跟随着他们神魔般的将军,从这个缺口,以及随后被攻城槌最终撞开的北门、被太史慈部卒占领的西城楼,汹涌地灌入了广陵城内!
城内的巷战,短暂而残酷。失去了城墙依托、士气已然彻底崩溃的吴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节节抵抗。战斗迅速演变成一边倒的追击、清剿和绝望的反扑。
太守府前,顾邵集结了最后数百名亲卫和愿意死战的士卒。他整理了一下破碎的官袍,手持利剑,面向江南建业的方向,深深一揖。
随后,他转身,面向潮水般涌来的北汉士兵,举起了剑。
这是他作为广陵太守的最后一战。没有计谋,没有退路,只有文人赴死的风骨,和武人最后的尊严。剑光闪烁,血花飞溅,他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最终,乱刀加身,那位曾以文采风流感动江东的名臣之后,与他誓死守卫的城池,一同殉葬。
当象征着北汉权力的日月战旗,终于在广陵城头缓缓升起,取代了那面残破的吴字大旗时,东陵渡的吴军水师,也看到了这令人绝望的一幕。主将遥望沦陷的城池,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北汉军队的欢呼,长叹一声,掷剑于地。
“降了吧……为这万余弟兄,留一条生路。”
至此,江北重镇广陵,全境陷落。长江天堑,以北尽归北汉。吴国的都城建业,此刻就像一位被剥去了甲胄的武士,赤裸裸地暴露在北汉锋锐无匹的兵锋之下,风雨飘摇。
春日的阳光,终于勉强穿透了浓厚的烟尘,洒在尸横遍野、残破不堪的广陵城上,带来的不是暖意,而是一种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残酷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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