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市政府办公室。
听取智慧交通系统汇报时,黎谦明显感觉到精神不济。
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让他眼睛发涩,负责人的汇报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膜。
他强打着精神,提出几个关键问题,但内心深处,一股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调任的传闻、王副书记可能存在的掣肘、新区规划的千头万绪、老旧小区改造的棘手难题……
所有这些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应对这一切。
傍晚五点,与企业家代表的闭门座谈。
会议室的氛围表面融洽,内里却暗藏机锋。
几位本地的企业家代表,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对于投资新区,既看到了潜在的巨大利益,也顾虑着前期的高风险和不确定的政策环境。
黎谦打起十二分精神,脸上维持着沉稳而富有亲和力的笑容,详细介绍着新区的规划蓝图、政策优惠以及未来的发展潜力。
他言辞恳切,数据详实,试图打消他们的疑虑。
然而,对方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黎市长,规划是很好,但配套的基础设施什么时候能真正到位?我们投下去的都是真金白银,等不起啊。”
“土地价格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前期投入成本太高了。”
“隔壁市给出的条件似乎更优厚,我们董事会需要综合评估。”
……
黎谦耐心地一一解答,试图寻找双方利益的平衡点。
他承诺会加快基础设施审批流程,在政策允许范围内提供最大限度的便利,甚至暗示可以在后续的土地出让方式上采取更灵活的策略。
但对方始终不松口,态度暧昧,反复强调需要“再研究研究”、“回去和董事会商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谈判陷入了僵局。黎谦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胃部也开始隐隐传来熟悉的抽搐感。
他知道,这次会谈,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
最终,为首的张总看了看手表,笑着站起身:“黎市长,您的诚意我们都看到了,新区的潜力我们也非常看好。这样,容我们回去再仔细核算一下,尽快给您答复。”
标准的托词。
黎谦心里一沉,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起身与众人握手:“当然,期待各位的好消息。新区的发展,离不开诸位企业家的鼎力支持。”
将几位企业家送到会议室门口,看着他们在秘书的引导下离开,黎谦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巨大的挫败感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扶着冰冷的会议桌边缘,缓缓坐到椅子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胃部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紧。
他颤抖着手从西装内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倒出两颗白色的药片,也顾不上找水,直接干咽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带着苦涩的滋味。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抬起手,手指深深地插进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里,用力地抓着,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心头那股无处宣泄的焦躁和自我怀疑。
又失败了。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连招商引资的初步局面都打不开。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航行的船,四面八方都是惊涛骇浪,而船舱内部,也正在渗水,即将分崩离析。
家……季凛……
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闯入他混乱的脑海。
他想起了大学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法律系才子,季凛是经济学院叱咤风云的人物。
他们在一次辩论赛上相识,他是正方一辩,季凛是反方四辩。
场上争得面红耳赤,场下却彼此欣赏。
他记得季凛第一次笨拙地牵他的手,在图书馆后面那条栽满梧桐树的小路上,掌心全是汗。
记得他为了准备考研熬夜,季凛就陪着他,给他泡咖啡,准备宵夜。
记得他们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却觉得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因为身边是彼此。
记得季凛拿到第一个项目奖金时,兴奋地抱着他转圈,说:“黎谦,以后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那时候,他们一无所有,却拥有全世界。
那时候的爱,炽热、纯粹,毫无保留。
是什么改变了呢?
是从他决定踏入仕途开始?
还是从季凛的公司越做越大,应酬越来越多开始?
是从他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开始?
还是从他们之间的话题,渐渐从风花雪月变成了柴米油盐,最后连柴米油盐都懒得交流开始?
他明明……明明当初是那样深爱着季凛。
爱到可以不顾一切,爱到认为没有任何事情能将他们分开。
可如今,他连主动提出离婚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在季凛先开口时,心底那卑劣的松了一口气,让他无比厌恶自己。
他到底是怎么了?
胃药似乎开始起作用,疼痛稍稍缓解,但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空。
他独自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像一座被遗弃的孤岛,被自责、迷茫、焦虑和深不见底的疲惫紧紧包裹。
胃部的疼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像浓稠的墨汁般将黎谦的意识拖入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会议室椅子上蜷缩了多久,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沉睡去。
……
眼前刺目的灯光聚焦,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带着年轻而兴奋的面孔。
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特有的、无所畏惧的张力。
“反方四辩总结陈词,时间四分钟,请。”
清朗而沉稳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黎谦抬起头,看向舞台对面。
19岁的季凛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穿着合身的西装(大概是向学长借的,肩膀处稍微有点紧),鼻梁上还没有架起那副象征成熟与疏离的金丝眼镜。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信的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那是全市高校辩论赛的决赛现场。辩题是“理想主义\/现实主义对当代青年更重要”。
黎谦是正方一辩,开篇立论,为理想主义高唱赞歌,言辞激昂,充满激情与感染力。
而季凛,作为反方四辩,负责收官。
“……所以,对方辩友今天描绘了一幅理想主义的壮丽画卷,我们由衷欣赏。但请问,画卷能当饭吃吗?蓝图能自动变成高楼吗?”
季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逻辑严密如精密的仪器,“我们并非否定理想的价值,但我们强调,脱离现实土壤的理想,不过是空中楼阁。当代青年,更需要的是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精神,是认清现实困境后依然选择前行的勇气,是将宏大理想拆解为一个个具体步骤的智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黎谦身上。
那目光带着棋逢对手的欣赏,以及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探究。
“真正的成长,或许不在于始终仰望星空,而在于学会在泥泞中行走时,依然记得星空的方向。但请记住,让我们得以不陷于泥沼的,是手中的杖,是脚下的鞋,是看清前路坎坷的——现实主义眼光。谢谢!”
掌声雷动。
黎谦看着那个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年,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那不仅仅是因为辩论带来的激动,更因为季凛这个人本身。
他像一团火,吸引着飞蛾,而黎谦,心甘情愿地想要靠近。
赛后,在后台拥挤的走廊里,季凛拦住了他,耳根微微泛红,却故作镇定地伸出手:“黎谦是吧?你的立论很精彩。我是经济学院的季凛,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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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酣畅淋漓的辩论赛后,黎谦和季凛的名字,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连了起来。
黎谦欣赏季凛逻辑缜密、直指核心的锐利,季凛则被黎谦引经据典、充满理想主义光芒的才华所吸引。
两个同样优秀、同样骄傲的灵魂,在思想的碰撞中找到了难得的共鸣。
他们开始频繁地“偶遇”在图书馆的同一张长桌,美其名曰“自习”,实则常常为了一个社会热点或哲学命题低声争论得面红耳赤,直到被管理员提醒才偃旗息鼓,相视偷笑。
他们组队参加了跨学科的案例分析大赛,黎谦负责政策解读与风险规避,季凛负责市场分析与商业模式构建。
无数个夜晚,他们泡在空教室里,对着白板写写画画,时而激烈辩论,时而默契补充。
黎谦记得,有一次为了解决一个核心数据的建模问题,他们熬了整个通宵,天亮时分,问题迎刃而解,季凛兴奋地一把抱住他,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那蓬勃的朝气和发自内心的喜悦,驱散了所有疲惫。
他们一起吃饭,从学校食堂吃到校外的小餐馆。
季凛总会细心地点黎谦喜欢的菜,记得他不吃香菜,喜欢偏甜的口味。
他们聊学业,聊未来,聊各自家庭的琐事,也聊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
黎谦发现,褪去辩论场上咄咄逼人的外衣,季凛其实有着细腻温和的一面,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与他强大气场不符的、略带腼腆的笑容。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一次次思想交锋和日常陪伴中悄然滋生,像藤蔓般悄然缠绕住两颗年轻的心。
黎谦能感觉到自己看向季凛时,心跳总会漏掉几拍。
而季凛注视他的目光,也日渐深沉,带着某种克制的热意。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在一个初夏的夜晚被捅破。
他们刚结束一场小组讨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
月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栀子花的馥郁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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