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关外黑水县有个叫陈老道的阴阳先生,此人五十来岁,并非真正的道士,只因懂得些风水相术,乡人便尊称他一声“老道”。
陈老道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后来回到家乡,靠着替人看宅择日、驱邪避凶度日。他有个侄子叫福顺,在县衙当差,虽已是民国,县衙改称政府,但福顺仍穿着前清的旧式号衣当差,薪饷微薄,日子过得紧巴。
这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天寒地冻。福顺拎着两瓶烧酒和一包猪头肉来瞧叔叔。叔侄俩围着火炉坐下,几杯酒下肚,福顺愁眉苦脸道:“叔,我这差事怕是干不长了。新来的县长说要整顿,我们这些穿前清号衣的,怕是都要被清退。”
陈老道抿了口酒,安慰道:“退就退吧,天下活路多的是,何必非吃官家这碗饭。”
福顺叹气道:“我何尝不想,只是家里五张嘴等着吃饭,丢了差事,开春米缸就要见底了。”
正说着,忽然有人急促敲门。福顺开门一看,是邻村佃户赵老三,满头雪花,神色慌张。
“陈师傅,救命啊!”赵老三进门就跪,“我家的牛昨晚突然死了,今天婆娘又发起高烧,胡言乱语,说看见个穿官服的无头鬼站在床头。您可得帮帮我啊!”
陈老道扶起赵老三,仔细问了情况。原来赵老三家住村东头,紧挨着一片老坟地,其中有一座前清武官的坟墓,据说还是光绪年间葬下的。
“那鬼什么模样?”陈老道问。
赵老三哆哆嗦嗦道:“婆娘说,那鬼穿着青黑色的官服,胸前有块方补子,上面绣着什么野兽,但...但那鬼没有头,补子上面空荡荡的,吓死个人!”
陈老道掐指一算,眉头紧锁:“今日小年,灶王爷上天言事,阴气正盛。那坟中鬼魂怕是耐不住寒冬寂寞,出来作祟。罢了,我随你去一趟。”
福顺本要同去,陈老道摆手:“你明日还要当差,早点回去歇着。对了,你那旧补褂还在吗?”
福顺点头:“在箱底压着呢,前清武弁的补褂,早就不穿了。”
“明日拿来给我,或许有用。”陈老道说完,披上棉袍,随赵老三出了门。
到了赵家,陈老道先去看牛尸,只见那牛双眼圆睁,似是受惊而死。又进屋瞧赵老三的婆娘,妇人面色惨白,嘴里不停念叨:“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陈老道取出罗盘,在屋内转了一圈,指针在朝向坟地的方向剧烈晃动。他点点头,对赵老三说:“是邻坟那位武官老爷作祟。想必是寒冬难耐,又见你家炊烟袅袅,心生嫉妒。”
“那可咋办啊?”赵老三急得搓手。
陈老道吩咐准备香烛纸钱、三牲祭品,又让赵老三找来一把红伞、五色线。午夜时分,他独自一人来到坟地,摆开祭品,焚香祷告:“武官老爷安息,阳间人有阳间路,阴间鬼有阴间桥,何必为难乡邻...”
话未说完,一阵阴风骤起,吹得纸钱四处飞散。陈老道不慌不忙,撑开红伞,插在坟头,又将五色线绕坟一周,口中念念有词。风渐渐小了,他隐约听见一声叹息,似有无限惆怅。
祭拜完毕,陈老道回到赵家,对赵老三说:“暂时安住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那武官鬼魂执念很深,似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果然,不出三日,赵老三又慌慌张张跑来,说婆娘病情加重,村里还有好几户人家也见到无头鬼影,闹得人心惶惶。
这时福顺也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旧补褂,前清武弁的官服,胸前有一块方补子,绣着犀牛图案,只是年久褪色,有些地方已经破损。
陈老道接过补褂,突然眼前一亮:“我明白了!那武官鬼魂不是要作祟,而是有求于人!”
他吩咐福顺穿上补褂,扮作前清武弁模样,当晚一同前往坟地。
月黑风高,坟地磷火点点。陈老道让福顺站在坟前,自己则躲在一旁观察。子时一到,阴风骤起,一个无头鬼影悄然出现,穿着破旧官服,胸前补子已褪色不堪。
那鬼影朝着福顺缓缓飘来,竟抬起手,指了指福顺胸前的补子,又指了指自己胸前。
福顺吓得两腿发软,强撑着不敢动弹。鬼影又反复指了几次,突然消失不见。
回到家,陈老道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武官不是要吓人,而是他的官服补子破损,想找人修补!福顺,你快看看,你那补褂上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福顺脱下补褂仔细查看,突然惊呼:“叔,你看!这补子边缘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新线脚,像是...像是已经补过了!”
陈老道接过一看,果然,补子边缘有细微的针线痕迹,手法精巧,不似凡人所能为。
“奇了,这是怎么回事?”福顺不解。
陈老道沉思片刻,忽然拍腿道:“我明白了!那武官鬼魂生前必是讲究体面之人,死后官服破损,无颜面见阎王。他见你穿着同类官服,便想借你的补褂一用,但又知直接索取不妥,于是暗中帮你补好,以示诚意。”
福顺听得目瞪口呆:“鬼还会针线活?”
“鬼神通幽,有什么不会的?”陈老道笑道,“这样,明日你去找村里最好的绣娘,按照武官品级,绣一块新补子,我们送去坟上,了却他的心愿。”
次日,福顺找来绣娘,按照前清武官八品补服的样式,绣了一块犀牛补子。当晚,叔侄二人将新补子放在坟前,焚香祷告后离去。
自此,赵家村再无异事发生。赵老三的婆娘病也好了,村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腊月三十,除夕夜,福顺突然来到叔叔家,满面红光:“叔,奇了!今日县长视察,见我办事勤勉,不仅没辞退我,反而升我做警备队副队长!说是看我穿着旧官服,颇有威严,适合带队。”
陈老道微笑不语,心中明白,这或许是那位武官老爷在暗中报恩。
正月初一清晨,福顺又急匆匆跑来,手里拿着那件补褂:“叔,你看怪不怪!”
陈老道接过补褂,只见那块新绣的补子边缘,又多了几道精细的针脚,将补子加固得更加牢固。更奇的是,补子下方,隐隐约约多了一道金线绣成的模糊图案,细看竟像是一只犀牛轮廓。
“这是...”陈老道惊讶。
“是那位武官老爷的手笔吧?”福顺小声问。
陈老道点点头,若有所思:“阴阳相隔,各有其道。鬼魂知恩图报,比有些活人还强哩。”
此后,陈老道在替人驱邪时,总会先问明鬼魂诉求,不再一味强硬。他常对乡人说:“鬼怪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足。阳间有阳间的难处,阴间有阴间的苦楚,彼此行个方便,各自安好便是。”
而福顺的补褂,他一直珍藏着,偶尔拿出来看看那神秘的补痕,提醒自己世间之事,远非常理所能尽解。
有人说,后来有个云游道士见到那补褂,端详良久后说:“此衣得鬼神之助,已非凡物,可保家宅平安。”福顺家果然日渐兴旺,子孙满堂。
但这都是后话了。唯有那补褂上的痕迹,默默诉说着一段阴阳相隔、却又相互成全的奇异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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