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码头的积雪被往来马蹄踩成污泥,混着冰碴子溅在青石板上。林昭站在船头,望着渐远的船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先帝赐的,刻着“长公主府”四个字,边角已被摩挲得光滑。
“咳咳……”舱内传来萧烬的咳嗽声,带着伤后的虚弱。林昭转身进去时,正见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胸口的绷带渗出暗红的血渍,像朵被揉皱的红梅。
“安分些。”林昭按住她的肩膀,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厉色,却在触到萧烬瑟缩的眼神时,又悄悄放软了,“刚换的药,想再流一次血?”
萧烬嘿嘿笑了两声,乖乖躺好,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她:“殿下刚才在想什么?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在想京里的事。”林昭拿起药碗,用银勺舀了点药汁,吹凉了递到她嘴边,“陛下怕是已经知道苏州的事了。”
提到“陛下”二字,她的声音冷了几分。她这个弟弟,却自登基那日起,就视她这个长姐为眼中钉。只因先帝临终前曾握着她的手说:“昭儿,护好你弟弟,护好这江山。”——这句嘱托,成了新帝心头拔不掉的刺。
萧烬喝药的动作顿了顿,苦药汁在舌尖蔓延:“陛下……会帮太子?”
“他不帮太子,也绝不会帮我。”林昭放下药碗,指尖划过舱壁的木纹,“他巴不得我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
船行至第三日,萧烬能下地了。她扶着舱门往外挪,正看见林昭对着水面发呆,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往日的锋芒,倒有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模样。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萧烬掐灭了。她认识的长公主,从来都是金戈铁马的模样,会为灾民皱眉,会为暗箭拔剑,却绝不会对着河水出神——除非,是因为自己。
这想法让她脸颊发烫,刚想退回去,却被林昭叫住了:“过来。”
萧烬硬着头皮走过去,林昭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烧退了。”
温热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萧烬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惹得林昭低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像落在雪上的羽毛,萧烬却听得心头一跳——她从未听过林昭这样笑,没有嘲讽,没有算计,只是单纯的愉悦。
连林昭自己都愣了愣。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萧烬额头的温度,暖得有些反常。她早已习惯了用冰冷伪装自己,习惯了在朝堂上字字带刺,何时对人这样温和过?
“发什么呆?”萧烬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是不是觉得我病好了,特别精神?”
林昭收回手,嘴角却没压下去:“是精神得能去打老虎了。”
船靠岸时,暮色已浓。客栈檐下的红灯笼映着积雪,暖黄的光里裹着寒意。萧烬扶着林昭刚踏上码头,就见十几个禁军列队站在雪地里,铠甲上的霜花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为首的禁军统领见了林昭,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属下参见长公主!陛下有旨,请殿下即刻回京!”
林昭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本宫的事,何时轮到他指手画脚?”
“陛下还说,”统领的头埋得更低,“萧烬私藏逆党账册,意图不轨,请殿下将她交予属下带回京城问罪。”
萧烬的手猛地攥紧。私藏账册?这分明是栽赃!她看向林昭,见她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显然也动了怒。
“若本宫不交呢?”林昭的声音像淬了冰,“他还能派兵来抓本宫不成?”
“陛下说了,”统领的声音带着迟疑,“殿下若护着逆党,便是与朝廷为敌。”
“与朝廷为敌?”林昭笑了,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他登基时,忘了是谁在太庙前替他挡下刺客的刀?忘了是谁在边关替他镇守疆土?如今翅膀硬了,倒学会拿‘朝廷’压我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萧烬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在寒风中微微发颤,突然明白那些冰冷的铠甲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痕。
“殿下……”萧烬忍不住开口,“要不,我跟他们走?”
“闭嘴!”林昭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你以为你走了,他就会放过本宫?他要的从来不是你,是本宫这条命!”
统领见状,缓缓起身,手按在刀柄上:“殿下,属下得罪了。”
禁军们瞬间拔刀,刀光在雪地里泛着冷光。萧烬下意识地将林昭护在身后,自己的伤口却在此时隐隐作痛——她现在的体力,最多只能护着林昭杀出重围,却护不住她周全。
就在这时,林昭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枚玉印,高举过头顶。那是先帝赐的摄政印,只有在国难当头时才能动用。
“你们看清楚了!”林昭的声音响彻码头,“本宫奉先帝遗诏,摄政监国!谁敢动本宫的人,就是抗旨!”
禁军们的动作顿住了,脸上露出惊慌之色。摄政印代表着先帝的权威,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敢公然违抗。
统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单膝跪地:“属下……属下不敢。”
林昭收起玉印,眼神冷得像冰:“告诉陛下,本宫会回京,但不是现在。至于萧烬,她是本宫的人,谁敢动她,先问过本宫手里的剑!”
禁军们狼狈退去后,萧烬才松了口气,扶着林昭往客栈走:“殿下,您刚才太冒险了,摄政印怎么能随便动用……”
“不冒险,难道看着你被他们带走?”林昭打断她,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怒意,却在看见萧烬胳膊上的伤疤时,又软了下来,“进去吧,外面冷。”
进了客栈房间,萧烬才发现林昭的指尖还在抖。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殿下,您不必为了我……”
“我不是为了你。”林昭接过茶杯,指尖的温度透过瓷杯传来,“我是为了我自己。他们想拿你开刀,无非是想削我的势。我若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清楚,事情并非全是如此。若换了旁人,她或许会权衡利弊,甚至会顺水推舟将人交出去,以换取喘息之机。可换成萧烬,她做不到。
这种下意识的维护,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她早已习惯了在权谋的漩涡里独善其身,习惯了用冷漠做铠甲,何时变得这样……在意一个人?
“对了,”萧烬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在码头买的桂花糕,你尝尝?”
林昭看着那几块精致的糕点,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时父皇还在,母妃也在,弟弟还是个总缠着她要糖吃的小不点。每逢中秋,母妃就会亲手做桂花糕,用蜜水淹过的桂花裹在糯米里,甜得能化在心尖上。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林昭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熟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猜的。”萧烬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觉得殿下这样的人,应该喜欢甜甜的东西。”
林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好像悄悄裂开了道缝,有暖意顺着缝隙钻进来,痒痒的,暖暖的。
她放下糕点,看着窗外的雪,轻声道:“明日我们走陆路,快马到达青州府,或许能查到账册的下落。”
萧烬重重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谁?”萧烬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是属下。”外面传来暗卫的声音,带着惊慌,“太子的人追来了!还带了火炮!”
林昭的脸色瞬间变了。火炮是禁军的重器,太子竟能动用,看来是得到了陛下的默许。
“走!”林昭当机立断,拉着萧烬往屋后跑,“从后门走!”
两人冲出客栈时,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太子的死侍像潮水般涌过来,刀光剑影中,林昭与萧烬背靠背站着,呼吸交缠在一起。
“怕吗?”林昭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有你在,不怕。”萧烬的声音带着笑意,刀光闪过,又一个死侍倒在地上。
林昭看着她浴血的侧脸,突然笑了。或许这样也不错,有个人能并肩作战,有个人能让她卸下冰冷的铠甲,哪怕只是片刻。
只是她不知道,这种暖意,会在日后的权谋漩涡里,成为最致命的软肋,也成为最坚实的铠甲。
雪还在下,火还在烧,而她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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