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将那份密报攥在手中,火漆印还未干透。他抬眼看向殿外,沈知微正站在乾清宫的玉阶前,手里拿着一本册子,风吹起她的袖口,纸页微微翻动。
她没有回头,只低声对身旁内侍说了句什么。那内侍快步走向御案,双手呈上册子。
“这是什么?”裴砚问。
“回陛下,是皇后娘娘昨夜整理的《各州府女子医士救患录》。”
裴砚翻开第一页,眉心慢慢皱紧。上面记着冀州张氏女医,在去年春疫中独自救治百余人,用银针退热、草药灌肠,活下来的不止百姓,还有三名县令家眷。第二页是江南陈娘子,三年前写成《产科要略》,如今十县稳婆人手一册,难产死亡之数降了六成。每一条都有地方官印证文书附后,日期清楚,签字画押。
大殿里渐渐站满了朝臣。礼部老臣拄着拐杖进来,身后跟着一群白发官员,个个面色沉沉。他们不等站定,便齐齐跪下。
“陛下!”为首的礼部尚书开口,声音发颤,“女子科举一事,万不可行!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女子习字读书已是恩典,若设科取士,还开武试,岂非乱纲常、悖圣训?”
他身后众人立刻应和:“请陛下收回成命!”
“《女诫》有言,女子以柔顺为本,以贞静为德。今若令其登堂应试,抛头露面,与男子争名于朝,实乃羞辱祖宗!”
“陛下英明,但此策实难服众!”
裴砚未答。他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她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
片刻后,她终于动了。缓步走至丹墀中央,声音不高,却传遍大殿。
“诸位大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曾亲眼见过那些救人活命的女子?”
她转身面向群臣,“冀州张氏,十三岁开始学医,十六岁独立施诊,去年一场瘟疫,她连熬七日夜药汤,亲手喂进百人口中。你们说她不该识字?不该懂脉?不该会针?”
无人回应。
“江南陈娘子,父亲是郎中,临终前将医术传她。可族中叔伯说女子不能承家业,烧了她的医书,逼她嫁人。她逃出来,在山中结庐三年,重写《产科要略》。如今多少母亲因她活下来?多少婴儿因她平安落地?”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跪地的老臣们。
“你们口口声声说‘德’,可知道什么叫真德?不是守在屋里不出门,不是低头缝衣奉茶。是在人命关天时敢伸手,在生死一线时能救命。”
一名老臣猛地抬头:“皇后此言差矣!妇人干政已不合礼法,再令其赴考入仕,将来岂非要掌兵权、理刑狱?天下必乱!”
沈知微没看他。她闭了下眼。
三秒心声悄然响起:“……她说的那些事……确实存在……但我沈家族学百年传承,嫡女若也去考试,谁来主持中馈?谁来联姻结盟?这规矩一破,世家根基就动摇了。”
她睁开眼,唇角微动。
“原来诸位真正怕的,不是礼法崩坏。”她声音冷了几分,“是自家女儿不再甘心做棋子。”
这话像刀,直插人心。
老臣脸色一变,还想争辩,却被旁边人拉住袖子。
沈知微继续道:“今日设女子科举,并非强令所有女子赴考。自愿者报名,经义、策论、武试三科择一即可。考中者授职,不入仕者亦可得学籍凭证,回乡执教。”
“武试一科,专为边陲孤女所设。北境战乱多年,多少女子家中男丁尽亡?她们若想护村守寨,为何不能习武?”
“至于经义策论,更是为天下寒门女子开一条路。她们无靠山,无嫁妆,若有一技之长,便可自立于世。”
她看向裴砚:“陛下推行此策,不是为夺谁权柄,而是为了让天下女子,多一条活路。”
裴砚沉默片刻,缓缓起身。
“诏令已发,不可收回。”他声音低沉,却压下满殿喧哗,“自即日起,凡阻挠女子赴考者,视同抗旨。地方官若暗中设卡,一律罢免。”
话音落下,殿内骤然安静。
礼部尚书嘴唇抖了抖,终究没再说什么。他扶着拐杖,艰难站起,带着身后众人缓缓退出大殿。背影佝偻,脚步沉重。
沈知微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人离开。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册子,指尖轻轻抚过封面。这本《医士录》她准备刊印千份,送往各州府医馆、学堂、女塾。她还要让尚仪局编新教材,把那些真实案例写进去。
裴砚走下御座,停在她面前。
“你早就算好了。”他说。
她点头。“世家反对是必然。但他们没想到,我们手里有证据。不是空谈道理,而是实实在在救过人的命。”
裴砚看着她,忽然问:“你不追查那个弯月符号了?”
她抬眼。“现在不是时候。宫里还有人盯着,动作太大,反而打草惊蛇。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新政推下去。只要女子能读书、能考试、能出仕,将来哪怕有人想翻旧账,也拦不住这股势。”
裴砚默然片刻,终是颔首。
外面传来动静。有百姓聚集在宫门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皇后千岁!”
接着,越来越多声音响起。
“皇后千岁!”
“我女儿也能去考试了!”
“陈娘子的书救了我家婆娘,如今她写的策题要进考场了!”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震动宫墙。
沈知微走到殿门口,望着远处人群。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眯了下眼。
一名小宦官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份刚送来的公文。
“启禀皇后,江州回信了。”
她接过,打开。
上面写着:陈德确系江州籍,母族为沈家旁支。三年前曾在慈宁宫当差,负责清理旧档。离职当日,曾进入内务府库房半炷香时间,守卫记录为“归还杂物”。经查,当日库房无其他人员出入。
她手指一顿。
陈德曾进过库房。而那枚断裂玉佩,正是从库房流出的旧物。
她合上公文,没说话。
裴砚走过来问:“怎么了?”
她递过去,声音很轻:“有人早就动手了。不只是调换玉佩,还在清名单。”
裴砚看完,眼神一冷。
“查内务府当值名录。”他说,“尤其是三年前,那天晚上轮值的人。”
沈知微点头。“我已经让王令仪去办。”
她将公文收进袖中,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一名女官急步而来,手里拿着一张黄纸。
“皇后娘娘!刚收到的消息,第一批女子科举报名人数出来了。”
沈知微停下。
“全国共三千二百七十一人报名。其中,经义科一千零三人,策论科九百八十六人,武试科一千二百八十二人。最多的是北境三州,仅怀远一地就有三百余人登记。”
殿内一时寂静。
裴砚低笑一声。“比我们预估的多了近一倍。”
沈知微看着那张名单,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些。
她一直担心没人响应。毕竟这么多年,女子读书被视为奢望。可现在,三千多人站了出来。
她们不怕流言,不怕非议,愿意走进考场。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她走出乾清宫,迎着阳光往前走。风拂过她的发簪,白玉微微发亮。
尚仪局就在前方。她要去亲自监督《医士录》的刊印。第一版必须尽快发出去,让各地知道,这不是一句空话。
她刚踏上台阶,忽听身后脚步声。
是裴砚派来的内侍。
“陛下说,若有阻挠报名的地方官,直接革职查办,不必奏报。”
她点头。“告诉各地巡按御史,重点关注女塾、医馆、边镇。谁敢拦人赴考,当场拿下。”
内侍领命而去。
她推开尚仪局大门,里面已有数十名女官在忙碌。雕版摆了一排,墨香弥漫。
她走到最前头,拿起一块刚刻好的版片,仔细查看。
字迹清晰。第一行写着:“冀州张氏,女医也,救疫民百余人,官赐匾曰‘仁心济世’。”
她放下版片,正要说话。
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个年轻女官,正低头抄录内容。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样式普通,但内侧刻着一道细痕。
那痕迹,是个半个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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