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耐心地等在佛堂外,听着里面规律而轻微的敲击木鱼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几乎已成实质的厚重檀香气息。
直到那炉香燃尽,诵经声暂歇,他才被允许进去,终于见到了原主的母亲。
她穿着一身再素雅不过的灰色棉袍,未施粉黛,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周身缭绕的檀香仿佛已浸入骨子里。
看到林楠进来,她抬起眼,目光带着属于母亲的温和关切,但林楠敏锐地捕捉到,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几乎成为本能的恐惧——她害怕再听到任何关于子女的坏消息。
“楠儿,”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长久诵经后的疲惫,“路上……可有什么损伤?” 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林楠心中暗叹,放柔了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母亲,我没事。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您面前吗?一点伤都没有,不要担心。”
他甚至主动向前一步,微微俯身,将脸颊凑到林母冰凉的手边,像个寻求抚摸的孩子,“您摸摸看,是不是好好的?”
林母的手颤抖着,轻轻抚上儿子的脸颊,那温热的触感如此真实,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眼眶瞬间就红了,带着几分哽咽道:“你……你要好好的啊。楠儿,娘……娘再也受不住了。”
林楠直起身,神色认真地承诺道:“好,我答应您,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我也会照顾好姐姐和小侄子。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母亲的神色,用一种带着几分神秘和庆幸的语气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这次能平安回来,也真是神奇。路上那般凶险,现在回想起来,却总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帮我、指引我,这才让我化险为夷,顺利归来。”
他看向母亲,眼神清澈而笃定:“原先我还不明白,现在见了娘,我才恍然明白过来。大概……是娘心诚,日日在此为我诵经祈福,感动了菩萨,是菩萨在保佑我呢。”
“真的吗?” 林母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急切地向前倾身,抓住林楠的手,“菩萨……菩萨真的保佑你了?我做的这些……都是有用的?真的能保护你,保护你们?”
听到她这话,林楠心中再无怀疑。
母亲将自己囚于佛堂,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一种绝望下的心理寄托和行为仪式,她迫切需要做些什么,来换取子女的平安。
林楠肯定地点头,语气无比真诚:“都说心诚则灵。娘您如此虔诚,日日夜夜不曾停歇,菩萨慈悲,怎么会不保佑您的孩子呢?我能平安,肯定是因为娘的功德。”
林母这次终于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下,但这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带着一种释然和欣慰:“那就好啊……那就好啊……菩萨听到了,菩萨听到了……”
她慌忙用袖子擦拭眼泪,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转身就要往佛堂里走,“我得给菩萨还愿才行,要多添些香油,多诵几卷经……”
眼看母亲又要沉浸回那个封闭的世界,林楠赶紧拦住她:“娘,您先别急,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一问您。”
林母此刻心思全在还愿上,有些心不在焉地摆手:“哎呀,什么事情都要等一等,菩萨的事可耽误不得……”
林楠眸光微闪,从善如流地立刻换了说法,语气带着一丝“天机不可泄露”的郑重:“娘,就是……就是菩萨让我来问一问的。”
“菩萨问的?” 林母一听这话,脚步立刻停住了,脸上的随意瞬间被虔诚和认真取代,她转回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楠,“菩萨有何示下?你问,娘一定知无不言。”
林楠走出母亲寂静的院落,心中那份关于江家的猜测又笃定了数分。
他不再犹豫,转身便派人去请姐姐林婉清到书房议事。
林婉清很快便到了,听闻林楠屏退左右,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体己话。
然而,当林楠直接提出“需要逐步清理、替换掉大嫂江氏当年带来的所有陪房、旧人”时,她脸上温和的表情瞬间被惊讶和不解取代。
“什么?”林婉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劝阻,“小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不说大嫂在世的时候,处事公允,善待下人,对上对下都颇受称赞,对我们姐弟两个更是悉心照顾,从未有过半点不妥。”
她站起身,走到林楠面前,语气严肃:“更重要的是,你要清楚,未来的威远国公府,继承人只会是大哥的儿子,我们的小侄子!”
“大嫂留下的这些陪房,很多都是她的嫁妆底子,或者是从江家带过来的得力人手,这些以后天然就是小侄子的班底和助力!”
“我们现在无缘无故地去清理替换,等小侄子长大了会怎么想?外人又会怎么看我们?会说我们容不下亡嫂留下的人,欺负稚龄侄儿,意图霸占家产!”
林婉清的考量合情合理,站在她的角度,这完全是一个昏聩、冲动且会带来巨大负面影响的决定。
林楠听着姐姐连珠炮似的质疑,心里也不由生出一丝迟疑和挣扎,
然而,就在这迟疑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有小铃铛啊!
那个活生生的、能够重置时间的“存档点”就在他院里乖乖躺着呢!
那他还在这里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干嘛?!
大不了……错了就重开!
这个念头一起,林楠心中瞬间底气十足,那点迟疑立刻烟消云散。
但他面上不露分毫,反而顺着林婉清的话,露出了更加凝重、甚至带着几分神秘的神色。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确认四周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林婉清道:“姐姐,你的顾虑,我都明白。我并非不念大嫂旧情,也绝非贪图侄子的东西。”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林婉清:“但我问你,若是我有理由怀疑,大哥和二哥的战死,并非单纯的军事失利,而是背后有人勾结外敌,设计陷害呢?”
林婉清瞳孔骤缩,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前后联系起来,太过骇人听闻。
林楠抬手止住她,继续低声道:“我再问你,若是我怀疑,我此番遇袭,也与此有关呢?”
他看着姐姐瞬间苍白的脸色,一字一句道:“姐姐,我知道这听起来何等荒谬,何等诛心!可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要用如此恶毒的心思去污蔑一位已经亡故、曾对我们关爱有加的大嫂?!”
林婉清被弟弟这番话中的信息量冲击得心神俱震,她死死盯着林楠:“你……你说的这些,有几分把握?证据呢?”
林楠摇了摇头:“目前没有实证,只有拼凑起来的疑点。但姐姐,有些风险,我们冒不起。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你想想,若我真的出了事,家里得用的就剩下你了。可女子的身份天然限制了你。而且你早晚也要出嫁的。那个时候小侄子才多大?若他身边真的围绕着不怀好意的江家人。”
“以后林家是姓江还是姓林?再糟糕一点,会不会小侄子娶了江家女,就一命呜呼了?”
林婉清被这个猜测骇的面无人色,神色剧烈挣扎道:“可是,大嫂有什么理由害自己的儿子?”
林楠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幽深如同古井,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击:“是啊,虎毒不食子。可是大嫂死了。 在大哥入葬三个月后,她扔下尚在襁褓的亲儿子,‘悲痛欲绝’地……殉情了。”
这话,以往听来只觉得是情深义重,是哀莫大于心死。
可一旦蒙上怀疑的阴影,再回想起来,那看似合理的悲痛之下,仿佛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刻意。
窗外的风声呜咽,此刻听来,竟也带上了几分金戈铁马的血腥气。
林楠不给姐姐喘息之机,继续抛出重磅信息:“我已仔细问过母亲,也暗查了府中旧档。我身边混入的那几个北齐钉子,正是在大哥战死之后那段时间,经由大嫂身边陪房之手,巧妙安排进来的!”
“哐当!” 林婉清终于支撑不住,脱力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神色一片空白与迷惘,仿佛信仰崩塌。
好半晌,眼中才渐渐重新凝聚起一丝清明,只是那清明里,已染上了决绝的寒霜。她声音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好……我明白了。不过我们可以借由府中人员年久需要整顿、恩放旧仆、或安排去庄子上荣养等名义,分批、逐步地将这些人调离核心位置,换上我们绝对信得过的新人。方向明确,但过程或可稍作缓和,以免动静太大。这样……这样即便最终证明是我们多心了,最多不过是费些周章,多花些银钱补偿安抚,总好过……将来追悔莫及!”
她还是存了一丝万一的念想,希望能将可能的“错误”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然而,林楠却缓缓摇头,眼神锐利如刀:“姐姐,心存鬼蜮之人,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我刚刚死里逃生,此时正是他们警惕或慌乱之时。此事处理,必须要快、要准、要狠!必须以雷霆之势,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将一切查清、掌控!一旦我们动作迟缓,走漏风声,让他们有了防备,届时我们不仅查证更难,恐怕自身,也要陷入被动险境!”
林婉清沉默了,书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映照着她剧烈挣扎、最终归于一片冰冷坚定的面庞。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犹豫、不忍和旧日情分都彻底斩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就依你!”
她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楠:“但此事,必须由我亲自来安排调度。万一……万一最终是我们错了,或是不慎走漏消息,引来非议,也只是姑嫂不合,闺阁之争把所有的影响降到最低。所有的骂名,我来背!你不行,你是林家如今唯一长成的男丁,你的名声,绝不能有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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