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深浓,霜降已过。冼家村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紧绷的气氛中,迎来了晚稻的收割。田间地头忙碌起来,似乎暂时冲淡了周记废铺带来的诡异氛围。然而,林薇薇心中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邓老者“示弱自保、暗中观察”的策略虽暂时稳住了赵里正,但私盐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噬人。
她依计而行,行事愈发低调谨慎。在制作点,她更加“毫无保留”地指导赵氏和春婶,甚至“主动”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旨在提高疳积散外观和保存性的小改进,以彰显自己的“价值”与“合作”态度。对赵里正,她恭敬有加,偶尔“不经意”地流露出对村中“安宁”的担忧和对“里正叔威仪”的依赖, subtly 强化自己“怯懦顺从、寻求庇护”的形象。
暗地里,她的观察却从未停止。她利用一切机会留意村中的车马踪迹、陌生面孔,记忆任何异常。她发现,赵里正派出的夜间巡查似乎更加频繁,且重点明显偏向村外通往邻镇和码头的几条岔路。显然,他也在暗中追查那批私盐的下落,且似乎将重点放在了运输渠道上。
然而,风暴的来临,往往毫无征兆。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寒风萧瑟。村中大部分劳力仍在田间抢收稻谷。林薇薇正在制作点分拣药材,忽听村口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马蹄声,夹杂着几声厉喝!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中药材险些滑落。强自镇定,她与赵氏、春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喧哗声迅速逼近!只见三四名身着皂隶公服、腰挎佩刀的官差,在一个面色冷峻的班头带领下,径直闯入了制作点所在的院落!赵里正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脸色煞白,额角见汗。
“官爷!官爷息怒!此乃村中制药之所,绝无违禁之物啊!”赵里正声音发颤,试图解释。
那班头目光如电,扫过院内晾晒的药材和堆放的陶罐,冷哼一声:“赵里正,有人匿名举告,你冼家村周记杂货铺旧址,近日有人暗中囤积、转运私盐!我等奉命搜查!闲杂人等,一律原地待命,不得妄动!”
私盐!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赵氏和春婶吓得浑身发抖,缩在一旁。林薇薇更是心跳如鼓,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而且是以如此直接、如此猛烈的方式!
匿名举告?会是谁?是利益分配不均的内讧?是王二等人行事不密被察觉?还是……赵里正为自保使出的丢车保帅之计?
不容她细想,官差已迅速分散,两人直奔周记废铺,另一人则留在院中,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几人,防止串供或销毁证据。
赵里正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再多言,只是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那班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林薇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首站立,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维持清醒。她飞速思考着:废铺后门的盐粒已被她清理,但屋内呢?王二那夜是否还留下了其他痕迹?地窖?暗格?若被搜出证据,整个村子都将面临灭顶之灾!赵里正为脱罪,会如何攀咬?
约莫一炷香后,前往废铺搜查的官差返回,面色冷峻,手中空空如也。
“回班头,铺内搜遍,并无私盐踪迹。然……”一名官差顿了顿,瞥了赵里正一眼,“后门锁有新鲜撬痕,地面有重物拖拽痕迹,屋内一角尘土有异,似近期有货物堆放挪动之象,只是已被清理,难以断定为何物。”
赵里正闻言,稍松了口气,连忙道:“官爷明鉴!此铺废弃已久,或有宵小潜入窃取残留废品,绝无囤积私盐之事!定是有人恶意诬告!”
那班头眼神锐利,并未轻信,目光转向院中瑟瑟发抖的赵氏、春婶,最后落在低眉顺眼的林薇薇身上。
“你等皆是此间做工之人?”班头冷声问道。
赵氏二人吓得说不出话,只会点头。林薇薇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恭谨万分地福了一礼,声音微颤却清晰:“回官爷的话,民女林薇薇,在此协助里正叔炮制些健胃消食的普通药茶,以供乡邻日常之用。”
“近日可曾见村中有何异常?可曾听闻或见人于那废铺附近出入?”班头追问,目光如炬。
林薇薇心脏狂跳,知道关键时刻到来。她依循邓老者“示弱”之策,面露惶恐,怯生生道:“回官爷,民女平日只在院中做工,偶尔进山采药,鲜少在村中走动,未曾…未曾留意异常。”她犹豫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只是…只是前些日,似听闻张寡妇家的猪崽莫名死在废铺附近,村中有些风言风语,民女心中害怕,更不敢近前了…其余实在不知。”
她巧妙地将已知信息(猪崽事件)以“听闻风言”的方式说出,既未隐瞒可能引起官差注意的线索,又将自己完全摘出,塑造出一个胆小怕事、远离是非的村妇形象。
班头眯眼打量她片刻,见她神色惊慌不似作伪,便不再多问,转而厉声对赵里正道:“赵里正!虽未搜得实证,然举告有因,痕迹可疑!私盐乃滔天大罪,尔身为里正,辖内出此嫌疑,难辞其咎!限你三日之内,查明是何人撬锁入铺、搬运何物、目的为何,并将在村中严查私盐贩运线索,具结上报!若敢隐瞒包庇,或查办不力,休怪律法无情!”
赵里正汗如雨下,连连躬身:“是是是!卑职遵命!定当全力查办,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班头冷哼一声,又扫视了一圈战战兢兢的几人,这才带着手下,上马离去。马蹄声渐远,留下满院死寂和面无血色的赵里正。
赵里正僵立原地,良久,才缓缓直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目光缓缓扫过赵氏、春婶,最后死死盯住林薇薇。
林薇薇心中凛然,垂首不语,做出极度害怕的模样。
“今日之事,”赵里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暴怒,“谁敢在外胡言乱语半句,休怪老夫不念乡亲情分!”
“不敢!不敢!”赵氏二人连忙保证。林薇薇也怯怯点头。
赵里正又深深看了林薇薇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风暴显然才刚刚开始。官差虽未找到实证,但“匿名举告”和“可疑痕迹”已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赵里正被勒令限期自查,他必将疯狂地寻找线索和替罪羊!
林薇薇回到棚屋,浑身虚脱。她知道,自己已身处漩涡中心。赵里正那最后一眼,充满了怀疑与算计。他定然会重新评估她的价值与威胁。
接下来的两日,村中气氛空前紧张。赵里正派出所有亲信,明里暗里地盘查村民,尤其是近日出入过村尾、或有外村亲戚往来者。夜间巡查变得更加严密,几乎到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地步。村民们人心惶惶,闭门不出,流言蜚语在压抑中悄然滋生。
林薇薇更是如履薄冰。她尽量减少外出,在制作点也寡言少语,对任何打探都表示“一概不知”。她暗中却更加警惕地观察着赵里正的动向,发现他将大部分调查力量都集中在了追踪王二及其同伙、以及排查村中可能协助藏盐的人员上,似乎暂时并未将主要矛头指向她。
这让她稍感安心,却不敢放松。她利用一次极隐秘的机会,通过孙寡妇,向徐婆婆等几位信得过的老人, subtly 传递了“官差搜查乃因恶意诬告,里正正在全力澄清,大家莫要慌乱,安心过日子,勿要多言惹祸”的信息,试图稳定核心圈的人心,间接保护自己。
然而,就在期限将至的前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将林薇薇推到了风口浪尖。
是夜,月黑风高。赵里正家中忽然传出惊呼和哭喊声!其年仅七岁的幼孙,突发急症,上吐下泻,腹痛如绞,顷刻间便面色青紫,气息微弱!
村中无郎中,深夜请医不及。赵家乱作一团。赵里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不知何人忽然说了一句:“要不…快去请林丫头来看看?她懂些草药,前次徐老爹…”
病急乱投医。赵里正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派人火速赶往棚屋召唤林薇薇。
林薇薇被从睡梦中惊醒,听闻缘由,心中也是一惊。孩童急症,非同小可,她并无十足把握。但此刻若拒绝,必引猜疑。
她迅速冷静下来,带上随身备用的急救药包(内有藿香、生姜、紫苏等常见药材),快步赶往赵家。
只见那孩童已是奄奄一息。林薇薇仔细查看其呕吐物、询问饮食(疑似误食了不洁之物),判断是急性中毒引发痢疾,伴有脱水惊厥之兆,情况万分危急!
她立刻指挥用人用温盐水先行灌服催吐,清理肠胃;同时迅速研磨藿香、生姜、甘草等药粉,用温水调匀,试图灌下止泻解毒;又用银针轻刺相关穴位缓解痉挛。
过程惊心动魄。孩子几度气息微弱,幸得林薇薇处理及时,手法沉稳,终是稳住了病情,呕吐渐止,面色稍缓,沉沉睡去。
赵家上下稍安,对林薇薇感激涕零。赵里正看着额角渗汗、神色疲惫却眼神专注的林薇薇,目光极其复杂。
然而,还未等众人喘口气,忽闻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和低喝!一名里正亲信满脸惊慌地冲进来,压低声音急报:“里正!不好了!王二…王二那厮,在镇外码头与人交易时,被巡河营抓了个正着!搜出了…搜出了整整两麻袋的私盐!”
轰!如同又一记惊雷炸响!
赵里正身形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林薇薇的心也猛地沉到了谷底。王二落网!私盐被缴!这意味着,盖子彻底被掀开了!接下来,必将是一场席卷整个村子的滔天巨浪!
她下意识地看向赵里正。只见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直直射向了她!那眼神中,充满了惊惶、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林薇薇遍体生寒。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终于到了。赵里正为自保,什么都做得出来!而她这个知晓内情、且刚刚“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定价值与威胁的流放女,无疑是他眼中最好的筹码…或者…牺牲品!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林薇薇站在赵家灯火通明的堂屋内,却感觉如同置身冰窖。
风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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