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落网!私盐被缴!”
这八个字如同丧钟,在赵家灯火通明的堂屋内轰然敲响,震得所有人魂飞魄散。赵里正赵守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晃了两晃,几乎瘫软下去,被身旁家仆慌忙扶住。他眼中先是极致的惊恐,随即被一种绝望的疯狂所取代。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林薇薇脸上,那眼神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迁怒的怨毒,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仿佛一头落入陷阱的困兽,要将眼前一切可能威胁或可利用之物撕碎!
林薇薇遍体生寒,心脏骤缩。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王二这个蠢货果然坏事!赵守仁完了!而他临死前,绝对会拉垫背的!自己这个知晓内情、无依无靠、且刚刚“恰到好处”地救了他孙儿的“知情者”,无疑是最佳人选——既可推卸责任,又可报昔日(周掌柜倒台)之仇!
“是你?!”赵守仁猛地甩开家仆,一步踏前,手指几乎戳到林薇薇鼻尖,声音嘶哑癫狂,“定是你这贱婢!暗中窥探,向官府告密!对!定然是你!怀恨在心,勾结外人,陷害乡里!来人!将这吃里扒外的罪女给我拿下!”
他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恶毒、也是最“合理”的诬陷!要将私盐案的黑锅彻底扣死在她头上!
两名赵家健仆闻言,立刻面露凶光,扑上前来便要扭拿林薇薇。
千钧一发!林薇薇头皮发麻,肾上腺素飙升,脑中却异常清醒。绝不能束手就擒!一旦被拿下,屈打成招,便是万劫不复!
她猛地后退一步,避开扑来的大手,并非逃跑,而是迅速蹲下身,看似惊慌失措地查看榻上再次被惊动、开始微弱呻吟的孩童,同时用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嗓音急喊道:“里正叔明鉴!官差刚走,王二便落网,岂是晚辈能未卜先知、通风报信?晚辈若有此心,方才又何须拼力救治小公子?此刻官差恐未走远,若闻赵家刚刚求救便立刻拿人动刑,传出苛待救命恩人之声,岂不更惹官疑?求里正叔三思啊!”
她语速极快,字字诛心!第一句点明时间逻辑不通;第二句以刚刚的救命之恩相挟;第三句更是直指要害——此刻动她,动静太大,必引官差回头,届时赵守仁百口莫辩!
赵守仁闻言一窒,暴怒的情绪被这盆冷水稍稍浇熄,理智短暂回笼。是啊,官差刚走,自己就迫不及待拿人,岂非不打自招,显得心虚?他死死盯着林薇薇,眼神变幻不定,杀意与犹豫激烈交锋。
那两名健仆也被这急转直下的局面和话语震住,动作僵在半空,看向赵守仁。
趁此间隙,林薇薇迅速从随身药包中取出银针,声音带着强压的颤抖,却努力保持镇定:“小公子惊厥复起,气息微弱,需即刻施针稳住心脉!若再有差池,恐…恐回天乏术!”她将“回天乏术”四字咬得极重,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赵守仁。
这是威胁,更是提醒!他孙子的命,还悬着一线!此刻与她鱼死网破,他什么都得不到!
赵守仁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榻上面色青紫、呼吸困难的孙子,又看看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句句掐住他命门的女子,最终极度不甘地狠狠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先…先救孩子!你看好他!若有半分差池,我让你全家陪葬!”他挥手让健仆退开,却如同毒蛇般死死盯着她,显然并未放弃灭口的打算,只是暂缓。
林薇薇后背已被冷汗湿透,知道暂时争取到了一线喘息之机。她不敢怠慢,立刻全神贯注,再次为孩童施针用药,稳定病情。整个过程,她能感觉到赵守仁那冰冷怨毒的目光如芒在背。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孩童病情再次稳定,沉沉睡去。
林薇薇缓缓收针,知道决定自己生死的时刻再次到来。她必须主动出击,掌握话语权。
她转过身,面对脸色铁青的赵守仁,忽然深深一福,语气竟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冷静:“里正叔,大祸临头,迁怒于晚辈,于事无补,反而自断臂膀,亲者痛仇者快。”
赵守仁眼神一厉:“你什么意思?”
“王二落网,私盐被缴,官差必顺藤摸瓜。”林薇薇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他们下一步会查什么?一查私盐来源与过往交易,周掌柜难逃干系;二查何人指使王二潜回搬运,其在村中必有同党或接应;三查村里谁人知情不报,甚至暗中参与。”
她每说一句,赵守仁脸色便白一分。这些,正是他恐惧的根源!
“届时,官差再审王二,其为自保,会攀咬出谁?”林薇薇目光灼灼,“是会攀咬早已败走、不知所踪的周掌柜?还是…攀咬仍在村中、可能知情、且能给他带来更大麻烦的…其他人?”
“其他人”三字,她微微加重,意有所指。
赵守仁瞳孔骤缩!他瞬间明白了林薇薇的暗示:王二很可能为了减罪,反口咬定是他赵守仁指使或知情!毕竟,他才是村里现管事的!这比攀咬一个逃犯周掌柜,对官差来说更有价值!
“你…你怎知…”他声音干涩。
“晚辈不知。”林薇薇立刻截断他的话,垂眸道,“晚辈只是觉得,官差办案,总需有个交代。若无人接应,王二如何能悄无声息潜入废铺运走重物?此事…里正叔您…怕是难逃失察之咎,若再被反咬一口…”她适时停住,留下无尽想象空间。
赵守仁冷汗涔涔而下,彻底慌了。他之前只想着找替罪羊,却忘了自己可能早已是别人眼中的替罪羊!
“那…那依你之见…”他下意识问道,语气已带上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慌乱。
林薇薇心中稍定,知道初步奏效。她沉吟片刻,方低声道:“当务之急,绝非内讧,而是…自救。”
“如何自救?”
“第一,即刻主动上报!”林薇薇语出惊人,“立刻派人快马追上官差,禀明王二落网之事,并呈报您已根据官差指令,初步查获线索——例如,村中确有可疑人员(王二)近日潜回活动,您正全力追查其同党及赃物下落,请求上官指示!如此,变被动为主动,彰显您恪尽职守、积极配合之态,或可争取宽大处理!”
赵守仁眼睛一亮!主动上报,抢占先机,将自己从“嫌疑对象”转变为“办案能手”!
“第二,”林薇薇继续道,“立刻严密控制王二家眷(若在村中)及平日与王二、周掌柜过往甚密之人!防止他们闻风潜逃或串供!这些人,或可成为重要人证,或可…成为理清责任的突破口。”她暗示这些人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甚至可能用来顶罪。
“第三,”她声音压得更低,“立刻彻底搜查周记废铺及王二可能藏身之处,寻找任何可能遗留的线索、账目、信物!若能找到指向周掌柜或其他人的铁证,或可…将功折罪!”
三条建议,条条戳中要害,既符合官面程序,又暗藏转移焦点、寻找替死鬼的机锋。尤其是主动上报一招,堪称险中求活的妙手!
赵守仁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光芒,大脑飞速盘算着利弊。他死死盯着林薇薇,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柔弱的流放女。此女心机之深、应变之快、对官府办案流程的熟悉,远超他的想象!
她绝非凡俗之辈!此刻杀她,确是最蠢的选择!
“好…好!”赵守仁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涌现一种病态的潮红,“便依你所言!赵福!赵禄!立刻持我名帖,快马去追官差禀报!赵勇!带人给我看住王二家那婆娘!其他人,随我去废铺!”
他雷厉风行地下令,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临走前,他深深看了林薇薇一眼,眼神极其复杂,混杂着忌惮、利用和一丝残余的杀意:“你…很好。今日之事,若漏出半句…哼!你先回去,随时候传!不得离村半步!”
“是,晚辈明白。”林薇薇恭顺垂首,心中巨石暂落。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赵守仁需要她的“才智”来度过难关,至少在案结前,不会动她。
她步履沉稳地走出赵家,夜风一吹,才惊觉浑身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双腿微微发软。方才那一刻,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回到棚屋,柳氏和林澈早已被惊醒,吓得面色发白。林薇薇强作镇定,安抚好家人,吹熄油灯,独自坐在黑暗中,聆听着村外隐约传来的马蹄声、犬吠声、以及废铺方向的喧哗声。
她知道,赵守仁正在按她的计策行事。但这远未结束。主动上报是一步险棋,官差会如何反应?王二会如何招供?赵守仁能否真正洗脱嫌疑?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她更知道,经此一事,赵守仁对她已非简单的利用与提防,而是深深的忌惮。一旦危机解除,他缓过气来,第一个要铲除的,很可能就是她这个知晓太多、又太过聪明的“隐患”。
必须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加快准备后路。
她摸黑取出藏匿的“落地契”和大部分银钱,贴身藏好。又检查了应急的“逃难包”,添了些新制的伤药和干粮。
然后,她开始冷静地复盘全局,思考着下一步计划。官差的动向、王二的供词、赵守仁的应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决定她的命运。
夜色深沉,冼家村无人入眠。一场由私盐引发的巨大风暴,已然降临。
林薇薇握紧袖中那枚冰凉的小竹节,目光穿透黑暗,沉静而锐利。
第一回合的较量,她险险撑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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