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笆上的牵牛花缠上新枝时,思砚正蹲在菜畦边数薄荷苗。新冒的绿尖已有半指高,叶片卷成小小的筒,像攥着拳头的婴儿,在晨露里闪着亮。竹篱的细条上,昨夜刚开的牵牛花紫得发蓝,花瓣上还沾着星点露水,像谁不小心打翻了染缸。
“别总盯着苗看,”林砚扛着竹筐从院外进来,筐里装着刚割的嫩草,是喂张叔家刚出生的小羊羔的,“张叔说这草得趁露水没干时割,不然羊不爱吃。”他凑过来看薄荷苗,指着其中一株笑,“这株长得歪,像你画里那只躲雪的麻雀,总爱往边上钻。”
思砚的脸有点热,那株苗确实长偏了,挨着竹篱的缝隙,大概是想顺着竹条往上爬。“这样才好,”他嘴硬道,“总不能都长得一样齐,跟排队似的。”苏晚在旁边给菜畦松土,闻言笑:“他说得对,带点歪才活泛,像咱们院里的野菊,哪株不是想怎么长就怎么长。”
外婆坐在凉棚下,用去年的槐花枝编花环,干枯的枝桠在她膝间慢慢弯成圈,缀上几朵新开的牵牛花,紫的、粉的、白的,像把春天戴在了头上。“你娘小时候也爱编这个,”她把花环往思砚头上一戴,“戴出去跟小神仙似的,招得蝴蝶跟着飞。”思砚摸了摸头上的花,香气扑了满脸,像掉进了花窖。
午后,来老先生带着幅《群芳谱》过来,画里的春花争奇斗艳,却独独在角落画了丛不起眼的薄荷,叶片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你看这薄荷,”他指着画,“不争不抢,却自有股清劲,笔锋要柔,像沾了露水的棉。”思砚想起菜畦里的苗,赶紧调了点淡绿,把叶片的卷边画得更柔些,像怕被风吹疼。
林砚在竹篱边搭了个小竹架,给牵牛花爬藤用。“得让它顺着架长,”他用麻绳把藤蔓往竹架上绑,“不然乱缠,把薄荷苗都压坏了。”思砚看着被固定的藤蔓,突然在画里的竹篱旁添了只蜜蜂,正停在牵牛花瓣上,后腿沾着金粉,像揣了袋阳光。
苏晚端来刚煮的豌豆汤,绿莹莹的豆粒在青瓷碗里晃,加了点冰糖,甜得清润。“来老先生,尝尝这个,”她把碗递过去,“新摘的豌豆,比去年的嫩。”来老先生喝了口,点头道:“有春的鲜,比那些炖肉强,清清爽爽的,像你画的薄荷。”
傍晚收工时,画案上的《竹篱春景图》已经晾得半干。竹篱的青、牵牛的紫、薄荷的绿、蜜蜂的黄,在夕阳下透着暖,像把整个院角的春都收进了纸里。林砚把割来的草送去张叔家,苏晚在给牵牛花浇水,外婆坐在竹椅上数着今天新开的花,说“够编三个花环了”。
思砚捧着豌豆汤坐在凉棚下,看暮色漫过竹篱,牵牛花慢慢合上花瓣,像怕黑的孩子。他想起画里的藤、架上的花、苗里的劲,突然觉得这竹篱边的春信,不仅在花里,更在这些琐碎里——编花环的笑,搭竹架的汗,浇花的水,还有身边人眼里的光,都像这牵牛花的藤,缠缠绕绕地把日子捆在一起,软乎乎的,却透着韧。
夜风带着花香吹进来,画里的薄荷苗在月色里泛着淡绿,像藏着的星。思砚知道,等过些日子,竹篱会爬满牵牛花,薄荷会舒展开叶片,而他会继续画下去,把这竹篱边的暖,都画进墨里,让每个春天的瞬间,都像这新开的花,带着点怯,带着点甜,在岁月里慢慢开,越来越旺,越来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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