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在竹架上绽成紫瀑布时,思砚正趴在画案前,给《竹篱春景图》添画蜂群。晨露还挂在花瓣上,金粉似的阳光透过薄瓣,把花架下的影子染成淡紫,几只蜜蜂“嗡嗡”地钻在花丛里,后腿沾着的花粉像撒了把金,连翅尖都闪着光。
“别靠太近,”苏晚提着水壶过来,往薄荷苗根边浇了点水,“蜜蜂蛰人疼,去年林砚就被蛰过,肿了好几天。”她用指尖碰了碰牵牛花瓣,露水滚落进土里,“这花谢得快,得趁鲜画,不然到晌午就蔫了。”
林砚扛着新劈的竹条从柴房出来,是给花架加横梁的,去年的竹条被藤蔓缠得有点弯。“张叔家的蜂箱移到后山了,”他把竹条搭在花架上,“说咱们院的花够蜜了,不用再往这边放蜂箱。”他瞥见思砚画的蜜蜂,笑着说:“这蜂画得像喝醉了,翅膀都画虚了。”
思砚的脸有点热,确实把蜂翅画得模糊,像被风吹得晃。他想起刚才看见的蜂,钻进花里就不出来,圆滚滚的身子蹭得花瓣乱颤,确实像贪杯的醉汉。他赶紧调了点浓墨,把蜂的复眼点得更亮,像两颗黑琉璃。
外婆坐在花架下的竹椅上,摘着新采的豌豆荚,翠绿的豆荚在膝间堆成小堆,剥开时“啪”地一声脆响,滚出圆滚滚的绿珠。“你娘小时候最爱摘豌豆,”她把豆粒扔进竹篮,“总说‘这豆像画里的玉,能串成项链’。”思砚想起那张红底肚兜,娘绣的蚂蚱腿上,确实缀着几颗豌豆大的绿珠,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透着憨。
午后,来老先生带着本《蜂谱》过来,里面画着各种蜂的形态,连腿上的花粉篮都画得清清楚楚。“画蜂得画‘动’,”他指着画里振翅的蜂,“翅尖要带点白,像扇起的风。”思砚看着自己画的蜂,果然缺了点劲,赶紧用干笔在翅尖扫了扫,顿时有了飞的灵。
林砚在花架旁搭了个小竹桌,铺着苏晚绣的薄荷纹粗布,正好能放画具。“以后你就能在这儿画了,”他擦了擦竹桌的灰,“花香混着墨香,比屋里舒坦。”思砚把画稿移到竹桌上,风一吹,纸角轻轻晃,画里的蜂像真的要飞出来,钻进架上的花里。
苏晚端来刚蒸的豌豆糕,放在竹桌上,绿莹莹的糕上撒着点白糖,像落了层雪。“配着薄荷茶吃,”她给每人倒了杯茶,“解腻。”思砚咬了口糕,豌豆的香混着薄荷的凉,在舌尖化开,看架上的蜂还在花里钻,突然觉得这场景像幅活的画,连空气里都飘着甜。
傍晚收工时,画案上的《花架蜂鸣图》已经完成了。思砚在画角添了只落单的蜂,正趴在薄荷叶上歇脚,触须耷拉着,像飞累了。来老先生点头道:“这蜂画得有‘情’,不是只顾采蜜的虫,倒像个懂歇脚的人,比你之前画的雀儿多了层意思。”
夕阳的光落在花架上,把牵牛花染成金紫,画里的蜂在暮色里泛着墨光,和真实的蜂影叠在一起。林砚在收拾竹桌,苏晚在摘蔫了的花瓣,外婆坐在竹椅上数着竹篮里的豌豆,说“够做两顿糕了”。
思砚捧着茶杯坐在花架下,看最后一只蜂钻进花里,像藏起了春天的秘密。他想起画里的蜂、架上的花、桌上的糕,突然觉得这花架下的蜂鸣,不仅是声,更是日子——有采蜜的忙,有歇脚的闲,有糕点的甜,还有身边人递来的茶,都像这蜂儿,在寻常里钻着,把每个琐碎的瞬间,都酿得蜜一样甜。
夜风带着花香吹过竹架,花瓣簌簌落下几片,落在画稿上,像给蜂儿盖了层被。思砚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蜂还会来,花还会开,而他会继续画下去,把这花架下的暖,都画进墨里,让每个春天的瞬间,都像这酿蜜的蜂,在岁月里慢慢攒,越来越稠,越来越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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