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的行辕议事,气氛比沧州城头的寒风还要冷峻几分。
巨大的沙盘上,代表着周军与契丹势力的旗帜犬牙交错。柴荣面色沉静,但眼神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战意。几位核心将领,包括脸上带疤的李将军,以及石守信等宿将,正围绕着渡河地点、主攻方向以及如何应对契丹铁骑等问题激烈讨论着。
陆明作为参议军事,主要职责是提供关于新式军械(如望远镜、改良弩)使用建议,以及从后勤和医疗角度评估作战计划的可行性。他谨慎地提出了利用望远镜进行战场侦察的优势,以及确保伤员后送通道畅通的重要性,得到了柴荣的肯定。
会议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初步确定了以沧州为基地,先扫清黄河北岸残余的契丹据点,稳固桥头堡,再伺机渡河的战略。具体作战命令,将在进一步侦察后下达。
从行辕出来,天色已近黄昏。陆明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对跟在身后的折德扆和王铁柱道:“走,去伤兵营看看。”
这是他每到一处的习惯。军队的战斗力,不仅在于锋利的刀枪和昂扬的士气,更在于受伤后能否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一支不重视伤员生命的军队,是走不远的。
折德扆闻言,立刻挺起胸膛,仿佛要去巡视自己的领地:“大人放心!有属下在,保证……”
“保证不乱说话,不乱动手,一切听我指令。”陆明提前堵住了他的嘴。这家伙,在潼州伤兵营就差点因为一个伤兵骂骂咧咧而跟人掐起来。
折德扆讪讪地闭上了嘴,但还是努力做出威严的表情。
在王铁柱的引路下(他总能最快熟悉地形),三人来到了位于沧州城西隅的伤兵营。
还没走近,一股比潼州伤兵营浓郁数倍、复杂数倍的恶臭就扑面而来!那是腐烂的伤口、馊掉的饭菜、污秽的排泄物以及绝望气息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折德扆这等粗豪汉子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王铁柱的脸色也更加凝重。
等走进那所谓的“营区”,陆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如果说潼州的伤兵营是破败,那么沧州的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这里甚至没有像样的房屋,只是在残垣断壁间胡乱搭了些草棚和破烂的帐篷,根本无法遮风避雨。地面上污水横流,泥泞不堪。伤兵们密密麻麻地躺在地上,有的身下垫着些发黑的稻草,有的就直接躺在冰冷的泥地里。呻吟声、哀嚎声、咳嗽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惨的交响乐。
苍蝇成群结队,嗡嗡作响,如同黑色的云团在营地上空盘旋,肆无忌惮地落在伤员们溃烂的伤口上、肮脏的脸上、甚至干裂的嘴唇上。几个穿着看不出原本颜色袍子的老医官和帮忙的辅兵,面无表情地在伤员中穿梭,动作机械而粗糙,用脏污的布条蘸着浑浊的水(看起来比黄河水还脏)给伤员擦拭,或者直接将一些黑乎乎的药膏糊在伤口上。
陆明甚至看到,在一个角落里,堆放着几具用草席半裹着的尸体,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却还没来得及运走处理,引来了更多的苍蝇和……
“呕……”饶是陆明经历过不少场面,此刻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这哪里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这分明是大型细菌培养皿和等死集中营!
“孙医官呢?!”陆明强压下不适,厉声问道。他安排孙医官应该提前过来了解和接手这边的事务。
“陆……陆大人!”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只见孙医官从不远处一个草棚里钻出来,脸色惨白,官袍下摆沾满了泥污,整个人看起来都快崩溃了。“大人!这里……这里简直……下官……下官实在无从下手啊!”
孙医官在潼州刚刚建立起一点信心和成就感,此刻被沧州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击垮了。他带来的那几个救护队员,也都傻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手足无措,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
陆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边镇条件艰苦,但没想到会恶劣到这种程度!这简直是对生命最基本的亵渎!
“无从下手?”陆明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就从最基础的开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为国流血的将士,死在这种肮脏角落里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周围原本有些嘈杂的哀嚎和咒骂声都为之一静。不少伤兵和那几位麻木的老医官都看了过来。
一个躺在泥地里,大腿上有个狰狞伤口、已经化脓生蛆的老兵,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陆明这陌生的年轻面孔和他身后彪悍的折德扆,有气无力地骂道:“哪……哪里来的雏儿……咳咳……少……少他娘的在这儿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治……”
旁边几个还能出声的伤兵也跟着起哄:
“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京城来的大老爷,懂个屁的打仗!”
“滚回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折德扆勃然大怒,跨前一步,手按刀柄,吼道:“放肆!敢对陆大人无礼!信不信老子……”
“德扆!”陆明一声低喝,制止了他。他理解这些伤兵的情绪,在痛苦和绝望中,任何外来者都可能被视为挑衅。
他没有理会那些咒骂和质疑,目光扫过整个营地,大脑飞速运转。情况比潼州严重十倍,必须采取更坚决、更迅速的措施!
他先对孙医官下令,语气不容置疑:“孙医官!立刻让你的人,退出营区,到外面空地上,用我们带来的‘神仙醉’彻底清洗双手和裸露的皮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再直接接触这里的任何东西!”
孙医官如蒙大赦,连忙带着那几个快哭出来的救护队员跑了出去。
接着,陆明看向王铁柱:“铁柱,你立刻去找李将军,就说我陆明说的,急需调派两队手脚麻利、听从指挥的士兵过来!再让他想办法立刻送来大量的石灰、干净的水、还有能搭建临时帐篷的物料!越快越好!”
“是!大人!”王铁柱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跑,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最后,陆明对折德扆道:“德扆,你守在这里,维持秩序。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尤其是,”他压低了声音,“注意有没有人故意捣乱或者散布谣言。”
折德扆重重一拍胸甲:“大人放心!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乱飞!” 他瞪起铜铃大眼,如同门神般往营地入口一站,那股沙场悍将的气势倒是震慑住了一些还想叫骂的伤兵。
安排完这些,陆明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小口),迈步走进了那如同炼狱般的营区深处。他无视了脚下的污秽和空气中的恶臭,目光在一个个伤员身上扫过,快速评估着他们的伤势和紧急程度。
他看到那个刚才骂他的老兵,伤口处的蛆虫还在蠕动;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腹部被划开,肠子都隐约可见,仅用一块破布捂着,气息奄奄;看到有人因为发烧而浑身抽搐;看到有人因为疼痛而用头撞击地面……
每多看一眼,他心中的怒火和决心就炽盛一分。这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这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曾经在战场上奋勇拼杀的勇士!
“兄弟,忍一忍,会好起来的。”他蹲下身,不顾污秽,检查那个年轻士兵的腹部伤口,声音尽量放得平和。
那士兵已经意识模糊,只是无意识地呻吟着。
旁边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兵油子,斜眼看着陆明,嗤笑道:“哟呵?还真敢进来?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别被吓尿了裤子!老子当年……”
陆明抬起头,看了那老兵油子一眼,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那老兵油子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营的?”陆明一边轻轻查看年轻士兵的伤口,一边问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前锋营斥候队,张屠夫!”老兵油子梗着脖子道,似乎想用名号吓住陆明。
“好,张屠夫。”陆明点了点头,手下动作不停,“我记得你了。等你伤好了,我请你喝酒。”
他的语气太过于平静和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反而让那张屠夫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这时,王铁柱带着两队士兵,扛着石灰袋、提着水桶、抱着木料和油布,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大人!人和东西都带来了!”
陆明站起身,目光扫过那些同样被眼前景象震惊的士兵,沉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营地:
“诸位弟兄!我知道你们受苦了!但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我陆明接管!”
他指着带来的物资,语气斩钉截铁:
“我向你们保证!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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