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皇家银行总号,地下密室。
这里与楼上那窗明几净、充斥着算盘声和银钱叮当声的营业大厅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墨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防潮草药气味。墙壁是加厚的,没有窗户,仅靠几盏镶嵌在墙体内的“无影灯”(利用镜面反射原理,使光线均匀分布)提供照明,确保没有任何影子能泄露这里的秘密。
陆明正毫无形象地瘫在一张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特制的“周元”银币——这是银行内部用于重要结算的凭证,并非流通货币。他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头号门客,如今已升任“国家数据统计与分析司”(简称数统司)主事的陈远。这位昔日的落魄书生,如今穿着得体的官服,眼神锐利,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写满各种代号和数字的簿册,手里还捏着一支科学院最新出品的“蘸水钢笔”,显得干练而专注。
另一个,则是新任的“全国驿站与邮政总署”署令,姓郑,名达通。名字很吉利,人却长得有点贼眉鼠眼,一副天生的情报贩子面相,但办事极其精明利落,是陆明从一大堆候选官员中“破格”提拔上来的。
“所以说,老郑啊,”陆明抛接着那枚银币,懒洋洋地开口,“咱们这驿站,现在每天南来北往,送信的、送货的、存钱取钱的、吃饭睡觉的,得有多少人?”
郑达通立刻挺直腰板,如数家珍:“回陆相,根据上月统计,全国一千二百个大小驿站,日均接待旅客、商贾超过五万人次,处理邮件包裹逾十万件,银行代办点办理业务接近两万笔!这还不算那些只在驿站换马不歇脚的驿卒和官差。”
“五万人次……十万件……”陆明咂咂嘴,“这得是多少双眼睛,多少对耳朵,多少张闲唠嗑的嘴啊!”
陈远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由水晶磨制的简易眼镜(科学院光学部的试制品),接口道:“而且,根据我们数统司建立的模型分析,这些信息流并非杂乱无章。商队流向可以反映物资集散和物价波动;旅客籍贯和目的地可以勾勒出人口流动趋势;邮件往来频率和对象能间接体现地方官员、世家大族的人际网络;甚至银行的大额资金异动,往往也预示着某些不寻常的事件。”
陆明坐直了身子,将银币“啪”地按在桌上,脸上露出了那种“我要开始坑人了”的经典笑容:“看看!看看!这就是大数据的力量!呃,我是说,这就是信息的力量!以前咱们想知道点地方上的屁事,得靠那些效率低下、还容易被收买的探子,或者等地方官那不知道掺了多少水分的奏报。现在呢?”
他手指敲着桌面:“信息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在驿卒递送的公文里,在商人抱怨的闲谈里,在银行流水的数字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海量的、看似无用的信息,像淘金一样,筛选、提炼,变成有价值的情报!”
郑达通的小眼睛亮得跟老鼠见了香油一样:“陆相高见!下官愚钝,以往只知驿站是迎来送往、传递文书之所,经陆相这一点拨,这才恍然大悟!这简直就是一张天然覆盖全国的巨大情报网啊!”
“没错!”陆明一拍大腿,“所以,从今天起,咱们这个‘市井听风计划’,正式启动!”
他看向陈远:“老陈,你们数统司负责‘挖矿’和‘炼金’!我会授权你们,可以调阅所有驿站登记的名录(当然是加密后的)、邮政收发记录(不涉及具体内容,只统计频次和对象)、以及银行非保密的流水统计数据。你们要建立更复杂的分析模型,给我盯死几个重点:各地粮价、布价等关键物资的异常波动;与南唐、吴越、北汉等周边势力有密切商贸往来的商人动向;还有……朝中某些‘特殊人物’其家族、门生故吏的异常资金和通信往来。”
陈远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但更多的是一种参与创造历史的兴奋。用算学和统计来搞情报?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他郑重地点点头:“下官明白!我们一定从这些数字里,把狐狸尾巴揪出来!”
“光有数字还不够,”陆明又看向郑达通,“老郑,你们驿站系统,是情报网的‘触角’和‘神经末梢’!我要你在每个重要的驿站,尤其是边境州府、商业枢纽、军事重镇附近的驿站,发展‘线人’!”
“线人?”郑达通眨巴着小眼睛。
“对!”陆明解释道,“不一定是正式编制。可以是驿丞、驿卒里机灵可靠的,也可以是驿站里长期驻扎的、嘴巴严实的伙计、马夫,甚至可以是那些常来常往、消息灵通又缺钱的货车夫、行脚商!给他们发津贴,就叫……‘信息采集补助’!让他们把在驿站听到的、看到的、觉得不同寻常的闲言碎语、人物动向,通过邮政加密渠道,定期汇报上来!”
他顿了顿,强调道:“记住,重点是‘不同寻常’!比如,某个商人突然大量采购不是他本行的货物;某个官员的家仆频繁往来某地;哪里出现了陌生的、出手阔绰的外地人;甚至哪里流传起了奇怪的歌谣或谣言……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拼凑起来,可能就是大事!”
郑达通听得心潮澎湃,这不就是他最擅长的事儿吗?搞关系,听墙角,分析人心!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陆相放心!下官一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帖帖!保证让每个驿站,都变成咱们的顺风耳、千里眼!”
陆明满意地点点头,最后补充道:“情报传递,要用我们最新的‘三层加密法’。普通消息用代号和数字;重要消息用特定的密写药水,写在普通家书的字里行间;绝密消息……暂时还是靠可靠的密探口传心授。另外,银行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他们会配合提供必要的资金支持和身份掩护。”
一套依托于驿站、邮政、银行这三大现成系统,集信息采集、传输、分析、应用于一体的原始但高效的情报网络,就在这间地下密室里,初步成型。
几天后,这套尚在雏形的系统,就开始显现其威力。
一份来自扬州驿站的“市井听风”报告,被加密送抵陈远的案头。报告提到,近期有数批来自南唐的商人,在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秘密收购桐油、硝石和硫磺,而且支付手段混杂,既有南唐铜钱,也有所剩不多的“周元”,甚至还有少量金银。收购量不大,但行为隐秘,且分散进行。
陈远将其与银行提供的扬州地区近期大宗交易数据对比,发现这几笔收购在银行流水上几乎没有体现,说明交易大量使用现金,意在规避监管。他立刻标记为“丙级异常”,呈报陆明。
陆明看到后,嗤笑一声:“李煜那边还不死心?想偷偷搞点军工原料?可惜啊,苍蝇腿也是肉,既然发现了,就不能让他们得逞。老陈,通知扬州那边的‘线人’,想办法把消息‘不经意’地透露给本地的巡检司,让他们以‘稽查违禁物资’的名义,去敲打敲打那几个商人,把他们的存货抄了,断了南唐的念想。”
又过了几日,一份来自太原府的报告引起注意。报告称,北汉境内似乎有少量契丹骑兵活动的踪迹,虽然只是边境牧民的口头传闻,尚未证实。但与此同时,银行数据显示,太原几家与北汉有贸易往来的商号,近期向边境转移资金的频率略有增加。
陈远将其与军方提供的边境常规侦察信息交叉比对,虽然无法确定契丹骑兵的真伪,但资金异动是实实在在的。他将其标记为“乙级关注”,建议加强边境警戒和对相关商号的监控。
陆明批示:“准。通知折赛花,让她派一队府州精骑,以巡边为名,去那一带溜溜马。顺便让银行找个由头,暂缓那几家商号的几笔大额汇兑,看看反应。”
这些操作,精准、高效,而且往往打在对手最意想不到的软肋上。南唐的小动作被扼杀在摇篮里,北汉边境的潜在风险得到了提前预警。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朝中大部分官员还懵然无知的情况下。
郑达通手下的“线人”队伍,在金钱和“为国效力”的双重激励下,迅速膨胀。驿站里,那些看似普通的驿卒、伙计,甚至打扫卫生的老婆子,都多了一份“兼职”。他们拿着微薄的“信息补助”,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将一切风吹草动,通过加密的邮政渠道,汇向开封。
一张无形而细密的大网,正借助着四通八达的官道、川流不息的驿站和日益繁盛的银行系统,悄无声息地覆盖整个大周,并开始向周边蔓延。
而这张网的编织者陆明,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听着陈远和郑达通的汇报,优哉游哉地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
“嗯,干得不错。”陆明放下茶杯,嘴角微扬,“不过,这才刚起步。告诉下面的人,眼睛放亮一点,尤其是……盯着那些,表面上对我们这套新东西拍手叫好,背地里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人。”
陈远和郑达通心中凛然,知道陆相指的是那些潜在的、对新政不满的旧势力。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致力于编织这张情报网的同时,另一双眼睛,也正透过军事学院的书斋,阴沉地注视着这一切的飞速变化。一种本能的警觉,让那双眼睛的主人,隐隐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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