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秋,总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萧瑟。往日里象征着无上荣宠与权势的翊坤宫,如今朱门紧闭,鎏金铜钉在稀薄的秋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如同这座宫殿主人此刻的心境。
宫门前汉白玉石阶光可鉴人,却再无纷至沓来的脚印,唯有落叶被秋风卷着,打着旋儿,发出窸窣的哀鸣,更添几分死寂。
殿内,往日熏染的暖甜合香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苦的檀香,丝丝缕缕,试图涤荡什么,却又仿佛凝结成无形的枷锁。
繁复的珠帘锦帐撤去了大半,露出原本略显空旷的殿宇结构,光线透过高窗,在地上投下斑驳而冷清的光影。
曾经堆满奇珍异宝的多宝格空了大半,仅余几件素净的瓷器,如同被遗弃的孤岛。
年世兰褪下了那身象征皇贵妃尊位的明黄凤穿牡丹朝服,以及那些累丝嵌宝、光华耀目的珠钗步摇。
她只着一身月白色绣淡雅缠枝莲纹的常服,未施粉黛,墨玉般的青丝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松松绾起,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
窗外,是四四方方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气的琉璃,牢牢框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德忠已成了“过去”。那个曾对她毕恭毕敬、为她处理无数阴私事务的总管太监,在某个清晨,“突发急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宫廷这个巨大的吞噬机器里。
如今贴身侍奉的,是一个面容平凡得扔进人堆里即刻便寻不见的老嬷嬷。
她穿着最低等宫女规制的灰蓝色布衣,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浑浊中偶尔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走起路来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她叫辛奴,是年世兰父亲早年于江湖中施下大恩,对方为报恩,甘愿受宫刑,以最不起眼的身份潜入这深宫,只为在关键时刻护年世兰周全。如今,正是这“关键时刻”。
“娘娘,时辰不早,用些清粥小菜吧,是奴婢亲自在小厨房盯着做的。”辛奴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沉稳。
她将一个红木托盘轻轻放在年世兰手边的矮几上,里面是一碗熬得米粒开花、香气清淡的碧粳米粥,并两碟酱瓜、一碟凉拌鸡丝,简单得与皇贵妃往日奢靡的膳食天差地别。
年世兰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那片灰蒙的天空,仿佛没有听见。
过了许久,久到那粥碗上氤氲的热气都渐渐散尽,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被禁足、被降位的怨怼与焦躁:“外面……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辛奴垂手侍立,语速平缓,字句清晰:“回娘娘,碎玉轩那位,门窗依旧看得紧,形同虚设。和嫔娘娘奉旨协理宫务,近日因着太后万寿节将至,往来于内务府与各宫之间,颇为忙碌,风头……一时无两。敬妃娘娘……”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自五阿哥去后,便缠绵病榻,太医说是悲痛过度,伤了心脉肺腑,怕是……难好了。”
年世兰捻着腕上一串沉香木佛珠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纹。
甄嬛被困,如同拔了牙的毒蛇,暂时不足为虑;其其格那个黄毛丫头,仗着几分皇帝刻意抬举的恩宠,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蹦跶,真是可笑;至于敬妃……哼,丧子之痛?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踩着刀尖跳舞?脆弱,便是原罪。这局面,四分五裂,各怀鬼胎,倒比她最初预想的,更有趣,也更便于她……浑水摸鱼。
“皇上呢?”她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那微微蜷缩起来、指甲陷入掌心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深处并非全然不在意。
辛奴的回答愈发谨慎:“皇上近日忙于西北军务与秋赋征收,宿在养心殿的时候多。偶去咸福宫探望敬妃娘娘,赏赐了些药材。亦曾召和嫔娘娘询问宫务筹备事宜。至于翊坤宫……”她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年世兰的神色,“圣驾……暂无临幸之意,亦无新的旨意下达。”
暂无动静?年世兰心中冷笑更甚,如同寒潭深处翻涌的冰渣。皇帝的“暂无动静”,往往意味着更深沉的谋算,更耐心的等待。他是在等她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落差而崩溃失态?还是在等她按捺不住,再次出手授人以柄?或者,是在等前朝的兄长年羹尧,在她失势后露出破绽,好将年家连根拔起?
他未免太小看她年世兰了!
她不会让他如愿。她偏要活得好好儿的,偏要在这看似绝境的囚笼里,重新织就一张属于她的网。
“告诉底下所有还能用、还敢用的人,”年世兰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在寂静的殿内回荡,“都给本宫牢牢蛰伏起来,夹紧尾巴做人!不管外面是试探、是嘲讽、还是落井下石,一律给本宫忍下!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暴露行迹,不必等皇上动手,本宫亲自送他们上路!”
“是。奴婢会逐一传话,确保万无一失。”辛奴躬身应下,没有丝毫犹豫。她深知,此刻的隐忍,是为了日后更猛烈的爆发。
“弘晟那边……”年世兰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那是一个母亲本能地牵挂。
“四阿哥一切安好,每日往尚书房进学,不曾懈怠。只是……”辛奴略一迟疑,“隆科多大人奉旨兼任四阿哥兵法启蒙师傅,每隔五日便入宫讲授一个时辰。四阿哥……似乎对兵法颇有兴趣。”
听到“隆科多”三个字,年世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被针尖刺中。皇帝将这根钉子明目张胆地插在弘晟身边,其用意,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既是监视,也是潜移默化的影响,更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她必须更加小心,既要让弘晟从隆科多那里学到真本事,为将来筹谋,又不能让他与这个皇帝的心腹过于亲近,被灌输了忠君爱国、远离外戚那套东西,与她这个母亲离了心。
“本宫‘病’着,不便打扰阿哥学业。你只需确保,送到弘晟身边伺候的人,每一个都绝对可靠,他的饮食起居,笔墨纸砚,不许有任何闪失。若有半点差池……”年世兰没有说下去,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已足以说明一切。
“奴才明白。四阿哥身边,皆是心腹之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辛奴保证道。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那清苦的檀香,依旧固执地萦绕着。
年世兰缓缓起身,走到那张紫檀木雕螭龙纹大书案前。案上,早已备好了上好的宣纸、徽墨、端砚。她挽起袖口,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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