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是在一种撕裂灵魂的剧痛中恢复意识的。
仿佛沉入深海又被强行拖回水面,感官尚未完全复苏,那锥心刺骨的绝望便先一步攫住了他,比身体的虚弱更沉重地压迫着他的胸腔。
他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属于他卧室的精致雕花床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药味和安神香的甜腻,试图抚平一切,却只让他感到窒息。
“少帅!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秦凯立刻俯身,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担忧。
军医刚刚离去,留下的话是“急火攻心,郁结于胸,需静养,切忌再受刺激”。
萧御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秦凯一眼。
他的目光直直地、空洞地盯着上方,虞颜最后的面容——那蜡黄、平静、带着血污却眼神清亮的面容,以及那根沾着两人血迹、扭曲的银簪,如同烙印,死死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前程似锦……”
那四个字,在她咳血的呢喃中,在他脑海深处反复回响,不是祝福,是诅咒,是控诉,是他亲手将她推向死亡的、永远无法赎清的罪证。
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虚弱和内心的巨大创痛而一阵眩晕,重重跌回枕上,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少帅!您不能动!” 秦凯急忙按住他。
“她……”
萧御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中挤出,“……在哪里?”
秦凯沉默了一下,知道无法再隐瞒,低声道:“还在……侦缉队的停尸房。张世昌那边……压着消息,不肯放人。”
停尸房……那阴冷、肮脏、毫无尊严的地方!
他连她死后,都无法给她一个安息之所!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下。
他闭上眼,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身下的锦缎床单,留下深刻的褶皱。
他没有再嘶吼,没有再吐血,但那死寂般的沉默和周身散发出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意,让见惯风浪的秦凯都感到心惊。
良久,萧御再次睁开眼。
那双曾经深邃锐利、或带着温柔情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死水,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光亮。
所有的情绪,极致的悲伤、滔天的愤怒、无尽的悔恨,都被压缩、凝固,化为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决绝。
“秦凯。”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稳定。
“属下在。”
“两件事。” 萧御的目光转向他,那目光让秦凯脊背发凉,“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接回来。用钱砸,用势压,用他张世昌最见不得光的东西威胁!我要她完完整整地离开那个地方!”
“是!” 秦凯毫不犹豫地应下。
他知道,这是少帅此刻唯一的执念。
“第二,” 萧御的声音更冷,如同淬了冰,“去查。她进去之后,所有经手过她案子的人,所有动过她一根手指的人,所有……在她最后时刻,冷眼旁观、落井下石的人。一个,都不准漏掉。”
他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比雷霆之怒更可怕的杀意。
那不是一时冲动的报复,而是经过极致痛苦淬炼后,冷静到极致的死亡宣判。
秦凯心头巨震,抬头看向萧御。
灯光下,少帅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像两把出鞘的、饮血的寒刃。
“少帅,这……动静会不会太大?大帅和张世昌那边……”
“动静?”
萧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苍凉与残酷,“我连最珍视的都失去了,还在乎什么动静?”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银簪冰凉的触感和上面干涸的血迹。
“他们不是要我前程似锦吗?”
他轻声自语,又像是在对秦凯,对这个世界宣告,“好。我就用他们的尸骨,铺我的前程。用他们的血,祭她的亡魂。”
这一刻的萧御,不再是那个在爱情与家族间挣扎的年轻将领,不再是那个会因父亲压力而妥协的儿子。那个会笑、会怒、会温柔的萧御,已经随着虞颜的逝去,死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一个心已成灰、只剩下冰冷意志和毁灭欲望的空壳。
秦凯看着这样的少帅,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梁:“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秦凯离开后,卧室里重归死寂。
萧御独自躺在宽大华丽的床上,却感觉如同躺在冰冷的坟墓之中。他偏过头,望向窗外。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看不到一丝光亮。
就像他的人生,从今往后,也将永陷黑暗,再无晨曦。
他没有流泪。眼泪在那口心头血喷出时,仿佛就已流干。
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那个名字带来的、永恒的、撕裂般的疼痛。
颜颜……
他在心中无声地呼唤。
等着我。
我会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
然后,我就来陪你。
这不再是一时冲动的殉情念头,而是一种冷静的、融入骨髓的死志。
在完成复仇之前,他会如行尸走肉般“前程似锦”地活着。
当一切尘埃落定,便是他追寻她而去之时。
在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活着的萧御,已经为自己签下了死亡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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