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的夜,比杨靖预想的更狠。
北风卷着雪片子,跟撒豆似的往人脖子里钻。
李文才裹紧中山装站在村口,望着半山腰忽明忽暗的灯台,还跟送他上山的张大山笑:“老张头,我在城里管仓库,零下二十度也值过夜班。这灯台再冷,能有粮库的冰碴子厉害?”
张大山把铁锹往他手里一塞:“别嘴硬,木棚后堆了半车松枝,冷了就烧。灯芯得添三次,后半夜风大——”
“知道知道!”李文才拍着胸脯往山上走,雪靴踩得积雪咯吱响。
他走出去十步回头,见张大山还站在原地,挥了挥手,“快回吧您嘞,等明儿我下来,给您带块供销社的橘子糖!”
张大山没接话,望着那抹青灰色身影钻进雪幕,跺了跺脚转身往村部走。
他不知道,此时山梁上的李文才正对着木棚直皱眉——这棚子比想象中单薄,四根松木柱子支着茅草顶,门是块薄木板,风一吹就哐当响。
“这能挡雪?”李文才嘟囔着,把铁锹往墙角一戳,从怀里摸出火柴点灯。
灯芯“噗”地窜起火苗,暖黄的光映得木棚里亮堂些。
他搓了搓手,又往灶膛里塞了把松枝,火星子噼啪炸响,倒真有了几分热乎气。
后半夜的风是突然变的。
李文才添完第二回灯芯,正靠在木柱上打盹,就听外头“呜——”地一声,像是有头野兽在嚎。
他刚直起腰,“咔嚓”一声,棚顶的茅草被掀飞半片,雪片子顺着窟窿灌进来,砸在灶膛里滋滋冒白汽。
“坏了!”李文才扑过去捂灯盏,可风越刮越猛,门“哐”地被撞开,积雪顺着门缝往里涌,眨眼就堆了半尺高。
他想关门,可手刚碰上门板,就被冻得缩回——门板早结了层冰壳子。
更糟的是,棚子西侧的柱子“吱呀”作响,李文才抬头,正看见一根松木梁歪了歪,“轰”地砸下来!
他尖叫着往旁边躲,梁子擦着肩膀砸在地上,震得灯台晃了晃,火苗忽明忽暗。
李文才连滚带爬去扶灯台,却见积雪不知何时已经漫到脚腕,门被雪堆死死卡住,推都推不动。
他哆哆嗦嗦摸出兜里的哨子,吹了两声,可风卷着雪,把声音撕得粉碎。
“完了……”李文才缩在灯台旁,手攥着中山装前襟,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灯芯的火苗越来越弱,他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这、这灯要是灭了……联营的事……”
山脚下,赵小娥裹着红围巾往山上跑。
她今儿值第二班,本打算零点上山换李文才,可看这雪势,提前半小时就出了门。
“李干事肯定没经验,”她边刨雪边嘀咕,“张叔说后半夜风大,他指不定连松枝都没备够。”
雪深没到她小腿,每走一步都要费老大劲。
她的睫毛上挂了层白霜,呼出的气在围巾上结成冰碴子。
快到木棚时,她听见“咔”的一声,像是木头断裂的响,心猛地一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正看见门被雪堆封得严严实实,里头隐约传来敲木头的动静。
“李干事!”赵小娥大喊,抄起铁锹就铲雪。
雪堆硬得跟石头似的,她铲得虎口发麻,终于挖出个窟窿,抬脚踹门。
“哐当”一声,门倒了,她踉跄着栽进去,正看见李文才缩在灯台旁,梁子压着半拉棚子,火苗只剩豆粒大。
“灯!”两人同时喊。
赵小娥扑过去护住灯盏,李文才抖着手添灯油。
火苗重新窜起来时,赵小娥才发现自己膝盖火辣辣地疼——刚才栽进来时磕在梁子上了。
她咬了咬牙,把李文才拽到避风的墙角:“你别动,我去搬松枝!”
“别……别出去……”李文才扯住她衣角,“风太大……”
“那灯不添松枝能扛到天亮?”赵小娥瞪他一眼,裹紧围巾冲出去。
等她抱着松枝回来时,头发上的冰碴子掉了一地,“快烧!”
木棚里重新有了热气,可两人的牙齿还在打战。
李文才望着赵小娥膝盖上渗血的伤口,喉咙发紧:“你……你这是何苦?”
“守灯是规矩,”赵小娥往灶膛里添松枝,“人要是冻死了,规矩还有啥用?”
这话被刚冲进木棚的张大山听见了。
他裹着羊皮袄,身后跟着三个扛着铁锹的村民。
“好小子,”他冲李文才吼,手却把自己的皮袄脱下来,裹住两个年轻人,“让你守灯没让你送命!刘会计在村部烧了热炕,走!”
李文才被架着往山下走,回头看了眼重新亮堂的灯台。
雪光映着灯芯,火苗一跳一跳的,像颗没灭的心跳。
屯里早乱成了一锅热粥。
王念慈在灶房里搅姜汤,锅沿的热气糊了她眼镜片;刘会计蹲在火盆旁翻本子,《守灯应急预案》被他翻得哗哗响:“第三页说雪天备松枝,第五页说检查棚顶……没写外屯人遇险咋整啊!”
杨靖站在堂屋窗前,听着外头的风雪声,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叮咚作响。
他摸出裤兜里的系统面板,积分栏里跳着“当前积分:1235”,手指在“特殊类”物资上划拉,停在“互助应急包”上——95积分,内含防风火绒、应急棉垫、简易担架图样。
“换。”他轻声说。
系统蓝光闪过,桌上多了个蓝布包。
杨靖拆开,火绒摸起来像棉花,棉垫展开有半张炕大,担架图样是用铅笔绘的,边上还写着“松木三根,麻绳两股”。
他抄起桌上的油印机,“唰唰”印了三十份,塞进每本守灯日志的末页。
“靖子!”奶奶端着热粥进来,“刘会计说李干事烧了,你不去看看?”
“等会儿。”杨靖把最后一份油印稿塞进日志,抬头时眼里亮堂堂的,“奶奶,这回咱们得让规矩更瓷实些。”
第二天晌午,李文才裹着被子坐在村部热炕上。
他脸还发着红,可眼睛亮得很:“杨同志,我昨晚想明白了。在城里管仓库,我守的是账本;在这儿守灯,守的是人心。”他指了指赵小娥膝盖上的绷带,“赵丫头为了救我,摔进雪坑半尺深……”
杨靖没接话,把新印的《跨屯信用档案》推过去。
刘会计凑过来看,见最后一页多了一栏“危难互助记录”,上头写着:“雪夜援救,平安屯赵小娥、张大山”。
当晚,三屯代表挤在仓库开会。
煤油灯把人影投在墙上,影影绰绰的。
小石头娘举着手,花布衫袖子蹭得桌子响:“我报名当引荐人!我家灶台彻夜亮着,外屯人首夜守灯,我陪!”
“行!”张大山拍桌子,“就这么定!”
散会时,雪停了。
杨靖站在院子里,望着雪后初晴的夜空,系统提示音又响起来——“叮!检测到跨屯互助事件,解锁‘风雨灯台’设计图(稀有类,520积分)。”他摸出设计图,月光下能看清上头的字:“柱用松木加粗,顶覆铁皮,可抗十级风。”
“得让下一座灯台,比这风雪更瓷实。”他低声说。
春分刚过那天,杨靖正在晒场翻晒新收的玉米。
张大山扯着嗓子喊:“靖子,村头来人了!”
杨靖直起腰,就见李文才带着两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站在村口。
他们没背钱褡子,也没提联营的事,李文才搓了搓手,笑着说:“杨同志,我们想……跟您学学怎么守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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