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霉素工坊的奠基礼炮声尚在南京城外回荡,格物院内,另一项关乎文明根脉的变革,已如春蚕食叶,悄然推开了一扇沉重的大门。在议会教育委员会与格物院的联合推动下,第一所完全由“格物理念”主导、旨在系统培养“实学”人才的新式学堂——“南京格致学堂”,于秦淮河畔一处改建的前朝书院旧址上,正式挂牌招生。
与国子监内附设的“实学研习所”不同,格致学堂并非面向已有功名的士子,而是直接向社会公开招收十二至十六岁的少年。其课程设置,迥异于传统书院。上午依旧讲授经史,以“明伦常,通文墨”,但下午则完全被“格物”、“算学”、“舆地”、“博物”(基础物理、化学、生物)等实学课程占据。学堂后园还开辟了小块试验田和简易工坊,供学生动手实践。王贞仪亲自兼任学堂山长,沈括、徐光启等格物院骨干皆受邀担任教习。
招生告示贴出,如同在南京城投下了一颗无声的惊雷。支持者拍手称快,认为此乃“储才正道,强国之基”;反对者则嗤之以鼻,斥之为“不务正业,败坏童子”。都察院李守俊甚至懒得为此专上奏章,只在一次议事间隙,对同僚冷笑道:“让稚子弃圣贤书而逐工匠之术,无异于驱良驹入泥淖,自毁栋梁!” 他的态度,代表了绝大多数传统士大夫根深蒂固的偏见。
然而,民间的声音却复杂得多。一些与格物院有生意往来、或亲眼见过新式机器好处的商人,对此表现出浓厚兴趣。他们不惜重金,聘请落第秀才为自家子弟紧急补习算学基础,以期能考入学堂,为家族未来谋一条“通天新路”。一些家境贫寒、无力供养子弟长期攻读科举的市井人家,也看到了些许希望——至少,这里的学问看起来“更实在”,学成后或能凭一技之长安身立命。
开学第一日,格致学堂门前景象颇为奇特。有锦衣华服的商贾亲自送子入院,谆谆叮嘱;有布衣百姓领着眼神怯懦却又充满好奇的少年,忐忑不安地递上简陋的荐书;亦有少数几个破落书香门第的子弟,带着几分清高与不甘,迈入了这被士林清流所鄙夷的“奇技之门”。
王贞仪立于学堂庭院中的一棵古槐下,看着这群年龄不一、背景各异的首批学子,心中感慨万千。她知道,这些少年身上,承载着不同于科举正途的另一种未来。她走上临时搭建的讲台,没有冗长的训诫,只是平静地对台下数十双或迷茫、或期待、或不服的眼睛说道:“今日起,尔等在此,不仅要读圣贤书,更要学观天测地、格物穷理之术。学问无涯,不在章句,而在求真。望尔等不负韶华,以手中之尺,丈量天地;以心中之智,探求本源。”
第一堂算学课,由徐光启亲授。他从《九章算术》基础讲起,却很快引入了格物院测绘土地、计算物料时所用的新式符号与解法。一些有算学底子的商贾子弟尚能跟上,而大多数只背过《三字经》、《千字文》的贫寒子弟则听得云山雾罩,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挣扎。徐光启并不气馁,耐心反复讲解,并用绳子、木棍在沙盘上实地演示。
下午的“格物初识”则由沈括主持。他没有搬出复杂的仪器,只是取出一枚磁石、一根银针、一杯清水、一面玻璃棱镜。他演示磁石指南,讲解光线通过棱镜的色散,描述水的浮力……这些在格物院看来浅显无比的现象,却让这些少年们瞪大了眼睛,发出了阵阵低低的惊呼。世界,在他们面前第一次以如此奇妙而有序的方式展开。
学堂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传统塾师出身的经史教习,与格物院出身的实学教习,在教学方法、甚至对某些问题的解释上,时常发生龃龉。学子之间也因出身、基础差异而隐隐形成小圈子。更有来自士林的嘲讽,称格致学堂为“工匠养成所”,其学子为“逐末之徒”,给这些少年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然而,新事物的生命力在于其内在的吸引力。当学子们第一次亲手用算学方法丈量出学堂庭院的准确面积,当他们在沈括的指导下,用自制的简陋透镜看清了树叶的脉络,当他们听着徐光启描绘海外舆图上的万千世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求知欲和探索精神,开始在他们心中萌发。一种不同于“学而优则仕”的价值认同,在悄然孕育。
王贞仪敏锐地观察着这一切。她定期召集教习商讨,调整课程,疏导学子心结。她知道,格致学堂的意义,不在于立刻培养出多少个顶尖大师,而在于播撒种子,在于向这个古老的社会证明,除了科举这一座独木桥外,还有另一条通往知识和力量的道路。这条路或许崎岖,或许备受争议,但它真实存在,并且正在一群少年的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消息传到紫金山别院,林川微微一笑。他提笔在纸上写下:“科举取士,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格致育人,似星火散作满天河。桥窄而星河阔,孰为根本,日久自明。” 他深知,改变一代人的观念,需要时间,更需要这样实实在在的、能够展示不同可能性的“样板”。格致学堂的琅琅书声,与青霉素工坊的机器嗡鸣、龙江工坊的汽笛嘶吼交织在一起,共同奏响着大明科技复兴道路上,一曲充满希望而又注定不会平坦的乐章。
喜欢穿越大明,让大明屹立山巅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穿越大明,让大明屹立山巅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