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农用机械的祷告》
新界的夜,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与维多利亚港两岸不眠的霓虹不同,这里的黑暗是原始的,沉甸甸地压在大片待收的稻田上。风穿过稻穗,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本该是宁静的田园序曲,此刻却像是无数细碎的耳语,潜伏在阴影里,诉说着不祥。
一辆老旧的拖拉机,像一头疲惫的铁牛,喘着粗气,它的车头灯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两盏昏黄眼睛。山鸡坐在驾驶座上,嘴里叼着半截熄灭的香烟,眉头紧锁。方向盘传来的触感油腻而陌生,他一个曾经的湾仔之龙,如今却在新界的田埂上开着这玩意儿,想想都觉得讽刺。但为了查清“稻壳人”的源头,他不得不借助这本地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伪装成一个夜归的农户。
义眼,那枚从台湾带回、如今已与他神经紧密相连的罗盘义眼,在黑暗中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淡蓝色光晕。它不再指向确切的方向,而是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感,视野边缘不断闪过扭曲的、由稻秆和血肉交织而成的幻象——拉莱耶的海底森林变成了无边的金色稻田,深潜者在稻浪中游弋。
“丢那星,阴魂不散。”山鸡低声咒骂了一句,试图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闷响,拖拉机猛地向一侧倾斜,随即彻底熄火,停了下来。
寂静瞬间吞噬了引擎的轰鸣。那沙沙的稻浪声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不安。
“搞什么飞机?”山鸡啐掉嘴里的烟蒂,抄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一把砍刀——刀身上刻着些歪歪扭扭、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符咒,是那个神神叨叨的赛博道士“英叔”给的,说是能“斩断不洁之物”。他跳下拖拉机,绕到倾斜的那一侧。
车头灯的光线照亮了事故现场。左侧的后轮胎,并非陷进了泥坑或是被石头扎破,而是被十几根粗壮、苍白、如同人类指骨般的稻根死死缠住、刺穿!那些稻根不像植物,反而更像某种具有生命和恶意的活物,甚至能看到它们在微微蠕动,进一步勒紧橡胶轮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山鸡蹲下身,用刀尖拨弄了一下那些稻根,触感硬韧而冰冷。他心中一凛,这绝非寻常。他凑近轮胎的破口,想看得更仔细些,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却猛地钻进鼻腔——那是铁锈、泥土、以及……浓重的、甜腻的血腥味!
来源是油箱。
他猛地转向拖拉机的油箱盖,用刀柄将其撬开。手电光往里一照,山鸡的胃部一阵翻腾。油箱里盛放的不是清澈的柴油,而是一种粘稠、暗红、混合着黑色杂质与细碎稻壳的液体。那刺鼻的血腥味正是由此而来,仿佛刚刚从某个活物的胸腔里泵出。
“血油……”山鸡喃喃自语,想起了o记档案里提到的零星记载。那些被发现的“稻壳人”体内流淌的,就是这种混合了植物汁液与人类血液的诡异燃料。
义眼的刺痛感骤然加剧,视野中的幻象变得清晰——他看到一个巨大的、由生锈钢铁和扭曲血肉构成的“子宫”,正在这片土地深处搏动,而这些血油,就是它的脐带营养。
必须离开这里!
他刚直起身,准备弃车,远处,顺着风向,隐约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有节奏的轰鸣声。那不是一台机器能发出的声音,而是多种农用机械——拖拉机、收割机、脱粒机——同时运转时产生的混杂交响。但这交响乐并不杂乱,它们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同步着,形成一种单调、重复、仿佛念诵着某种古老祷文的节拍。
“Ia! Shub-Niggurath! … Ia! Shub-Niggurath!”
风声、机械轰鸣声、还有那若有若无、非人腔调念诵出的亵渎词语,交织在一起,钻进他的耳朵。山鸡的血液仿佛瞬间冷却。他听过这个名讳,在英叔那些涂鸦般的笔记里,在黑市医生梦呓般的警告中——**“黑色山羊森林之母,孕育万千子种的森之黑山羊”**。
邪教徒。他们就在这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稻田深处,进行着仪式。
山鸡握紧了手中的符咒砍刀,循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祷告声”,小心翼翼地潜入旁边的稻田。稻叶刮擦着他的衣服,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试图阻拦他。越往里走,那机械的祷告声就越响,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混合了机油、血腥和腐烂谷物的恶臭。
他拨开最后一道稻丛,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前方是一块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废弃的农业仓库,铁皮墙壁锈迹斑斑。但仓库内部此刻却并非黑暗,一种不祥的、跳动的、仿佛腐烂内脏般暗红色的光芒从敞开的的大门和破窗中透出。
空地上,几十个村民模样的人影静静地站立着,他们穿着干农活的衣服,身体僵硬,面孔隐藏在阴影里,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他们的存在,只为衬托场地中央那台被“神圣化”的机械。
那是一台老式联合收割机,但它已经被改装得面目全非。它的金属外壳上焊接着各种额外的、毫无功能的齿轮、刀刃和管道,涂满了用血和机油混合而成的、难以理解的符号。最令人作呕的是它前方巨大的收割割台,那原本应该闪亮的锋利刀刃上,此刻沾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的血肉组织,甚至挂着一些破碎的布条。在暗红色的光芒照耀下,那些血肉正缓缓地沿着刀刃滴落,渗入下方的土地。
收割机的引擎疯狂地空转着,排气管喷出带着血丝的黑色浓烟。它的每一次抖动,每一次轰鸣,都精准地契合着那亵渎的祷告节拍:
“Ia! Shub-Niggurath!”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牧师袍、但脖子上挂着稻穗项链的男人,站在收割机前,张开双臂,带领着那些沉默的村民(或者说,被感染的躯壳)一同“祷告”。他的声音嘶哑而狂热,与机械的咆哮融为一体。
山鸡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这不是人类文明所能理解的疯狂,这是将生命、血肉与冰冷的工业机械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对自然法则最彻底的亵渎。
然而,更恐怖的景象,发生在仪式场地的边缘。
在那里,靠近仓库墙壁的地方,立着几个粗糙的木架。木架上,绑着几个“人”。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类似劣质宣纸的灰白色,布满了深深的、龟裂的纹路,仿佛久旱的土地。他们低垂着头,毫无声息。
就在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挣扎着突破了地平线的束缚,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刺破了新界沉重的夜幕。
阳光恰好照射在其中一个被绑着的村民身上。
“嘶……”
仿佛热油浇在雪上,那村民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发出了细微而可怕的声响。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呆滞。紧接着,在阳光的直射下,他脸上、手臂上那些皲裂的纹路骤然扩大、加深!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成熟的豆荚爆开。一片灰白色的皮肤碎片从他的脸颊上剥落,露出了下方……那不是肌肉,也不是骨骼,而是密密麻麻、如同蛆虫般蠕动着、散发着嫩绿色光芒的——**稻芽**!
阳光像是激活了某种恐怖的生长指令。更多的皮肤裂开,更多的稻芽从裂缝中钻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扭动着、生长着。他的眼眶、鼻孔、嘴巴里,也开始渗出绿色的嫩芽,仿佛他的整个身体内部,早已被这种异界的植物所占据、吞噬,只剩下一个正在崩解的人形空壳。
一名被感染的村民在阳光下暴晒,皮肤皲裂露出内部蠕动的稻芽。
山鸡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这就是“稻壳人”的诞生过程?活生生的人,被当成土壤,培育出这种来自深渊的谷物?
仪式似乎进入了高潮。那台血肉收割机轰鸣得更加剧烈,刀刃上的血肉仿佛拥有了生命般搏动起来。带领祷告的邪教牧师转向那台恐怖的机器,声音变得尖利:
“赞美黑色母亲!献上血肉,收获万千子种!让祂的根须,遍布这片沃土!”
仓库内暗红色的光芒大盛,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其中跳动。
山鸡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或许下一个被绑在木架上、在阳光下绽开成为“稻田”的,就是失踪的卧底同僚,或者更多无辜的村民。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翻腾的胃液和灵魂深处的战栗,将身体伏得更低,手中的符咒砍刀握得更紧,如同潜伏的猎豹,开始寻找突入和破坏这场噩梦仪式的机会。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但阳光驱散的不是黑暗,而是揭示了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恐怖。在这片被诅咒的农田上,机械的祷告声仍在继续,亵渎着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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