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洪兴癫佬：大飞的终极牺牲
九龙，“圣玛利娅”精神病院废弃院区。这里早已不是疗愈之所，而是沦为了钢铁与疯狂的祭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劣质机油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作呕的、仿佛来自深海淤泥的腥咸。废弃的病房走廊墙壁上，原本剥落的油漆被涂鸦覆盖，那不是随意的划痕，而是用暗红色铁锈浆与某种粘稠黑色油料混合勾勒出的、巨大而繁复的几何图案——黄印。图案在昏暗的、时不时闪烁的应急灯下，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干扰着任何凝视它的心智。
走廊里，病房中，聚集着数十名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他们是这里的病人，但此刻，他们眼神空洞，动作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协调性。他们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沉默地移动着，用自己的身体，在中央大厅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拼凑出一个巨大、精准的黄印图案。他们的肢体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不是骨骼的脆响，更像是生锈齿轮的咬合。整个场景寂静得可怕，只有那无数细密的、金属摩擦般的呼吸声，以及从建筑深处传来的、低沉而规律的蒸汽锅炉心跳声——那是“锈蚀之主”逐渐苏醒的脉搏。
大飞，曾经洪兴那个癫狂不羁、笑声震天的堂主，此刻正站在这活体黄印的最中心。他同样穿着病号服，头发蓬乱，眼窝深陷。但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眼中并非纯粹的空洞，而是两种力量激烈搏杀后的残骸——一种是深入骨髓的疯狂，另一种是偶尔挣扎闪烁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清醒。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右手死死攥着胸口，指甲几乎要掐入皮肉。
他的脑海中，正回荡着两种声音。
一种来自外部，也来自内部，是直接烙印在意识层面的低语，带着无尽的锈蚀与冰冷的机械感：“顺从……融合……汝等之狂乱，乃吾之乐章。血肉终将朽坏，钢铁方得永恒……成为吾之齿轮，嵌入永恒之机……”这声音试图磨灭他最后的人性，将他彻底同化为这巨大献祭仪式的一部分。
另一种，则是断断续续、来自过去的碎片。是陈浩南在他被送入这里前，紧紧抓着他肩膀的低吼：“大飞！顶住！你一定要顶住！我哋一定会搵办法救你出去！”是山鸡临死前，将那枚冰冷罗盘义眼塞入他手中时，眼中最后的光芒：“睇真d…香港早就死咗…但系，你同南哥…要睇到最后…”
“顶…顶你个肺…”大飞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低语，“我…我大飞…仲未癫够…唔轮到你…呢嚿生锈铁皮…话事…”
就在这时，一道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以一种近乎潜行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二楼断裂的楼梯口。是林正英。他不再是传统的道袍打扮，而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装，身上挂着一个帆布工具包，里面插着各种改造过的法器。他脸色凝重，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下方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最终锁定在了中心处挣扎的大飞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的不是黄符，而是一个用绝缘胶带紧紧缠绕、闪烁着微弱LEd蓝光的简陋装置——“电子糯米”发生器。这是他与赛博黑客小犹太联手，以茅山术法为基，结合电磁脉冲原理制造出的试验品，旨在暂时干扰“锈蚀之主”对受侵蚀者精神的控制。
林正英手指在装置上快速拨动几个开关，瞄准大飞的方向，猛地按下发射钮。
“嗡——！”
一股无形的、高频振动的能量场瞬间笼罩了大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大飞却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抽搐起来。他周围那些组成黄印的病人也同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动作变得不协调。
几秒钟后，高频振动停止。大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病号服。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短暂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清醒，驱散了之前的浑浊与疯狂。
他看到了二楼上的林正英，瞬间明白了一切。
“英…英叔！”大飞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有了焦点，“呢度…呢度就系个祭坛核心！佢…佢就快醒咗！”
林正英重重点头，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金属的共振：“我知道！阵法已成，必须破坏阵眼！大飞，你身边地下，就系能量汇聚点！”
大飞低头，看向自己跪着的地面。那里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恶意的能量正从地底深处透过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维持着整个活体黄印的运转，并与远处维多利亚港海底的“锈蚀之主”本体产生共鸣。
“点…点破坏？”大飞急问。
林正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不忍，他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结构粗糙的金属球体，上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和一个简陋的倒计时屏幕。“高能煤气浓缩罐，小犹太改装过，威力足够炸穿地壳，暂时中断能量传输！但…需要有人留在中心引爆！”
话音未落，周围那些短暂混乱的病人再次稳定下来，并且开始朝着大飞和林正英的方向，迈着僵硬的步伐，步步紧逼。他们空洞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针尖般的红色光芒，口中发出非人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嘶吼。祭坛的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大飞看着林正英手中的炸弹，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曾经或许还有救，此刻却已彻底沦为傀儡的“病友”，最后，他眼前闪过陈浩南、山鸡、包皮…那些曾经一起劈友，一起饮酒，一起在庙街横冲直撞的面孔。
一股混杂着绝望、释然、以及洪兴仔骨子里那股永不磨灭的义气与癫狂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掟过来！”大飞猛地朝林正英吼道，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扭曲却无比熟悉的癫狂笑容，“我大飞癫咗咁耐，系时候做翻件威水事！呢度我顶！你同南哥讲，我唔癫啦！我清醒得好！”
林正英身躯一震，深深看了大飞一眼，那眼神中有敬佩，有哀悼，有决别。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颗沉重的炸弹精准地抛向大飞。
大飞伸手接住，触手冰冷而坚硬。
“走！”林正英低喝一声，不再回头，身影迅速消失在二楼的黑暗之中，他必须去通知陈浩南，祭坛核心将被破坏，最终决战的时机到了。
大飞低头看着手中的炸弹，拇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滴——”
倒计时屏幕亮起，鲜红的数字开始跳动：30… 29… 28…
周围的机械傀儡们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了更加尖锐的嘶鸣，疯狂地扑了上来。
“来啊！扑街！过嚟同我大飞癫过！”大飞狂笑着，一手紧紧抱着炸弹，另一只手随手抓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铁管，如同回到当年庙街血战的岁月，朝着涌来的傀儡们奋力挥砍。铁管砸在那些被侵蚀的肉体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有时甚至会溅起火星。
他的动作狂野而毫无章法，却带着一种末路的悲壮。铁管弯曲，他就用拳头，用脚，用牙齿！他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所有的疯狂与不甘，全部倾泻出来。
17… 16… 15…
越来越多的傀儡扑到他身上，撕咬，抓挠。大飞浑身是血，却依然屹立不倒，如同狂风暴雨中一块顽固的礁石。那癫狂的笑声从未停止，反而越来越响，盖过了傀儡的嘶吼，盖过了地底蒸汽的轰鸣。
“哈哈哈……顶你个肺！生锈铁皮神！你睇到未！这就系我哋人类嘅癫！呢就系我哋嘅唔妥协！”
在极致的疯狂与清醒的边界，在生命最后的倒计时里，那股冰冷、庞大的意识再次直接贯穿他的灵魂深处。
锈蚀之主的低语，不再带着诱惑，而是带着一种仿佛观察有趣实验品般的、纯粹的冷漠与亵渎：
“有趣。汝之挣扎，汝之狂乱，汝之无谓牺牲……皆乃最美妙之贡品。汝等之疯狂……先系我最钟意嘅祷告。”
这低语，承认了他的意志，却也将他的牺牲，扭曲成了取悦神明的仪式。
大飞的笑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愤怒与轻蔑。
“祷告？我祷你老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空无咆哮，“呢份‘大礼’，你同我…揽实佢！”
3… 2… 1…
倒计时归零。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先行传来，首先出现的，是光。
极致的光，从他紧抱在怀的炸弹核心迸发，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吞噬了扑上来的傀儡，吞噬了整个活体黄印，吞噬了整个大厅。那光芒并非温暖的白色或炽热的红色，而是一种不祥的、仿佛熔融钢铁般的**炽白**。
紧接着，才是爆炸。
“轰隆——————！！！！”
巨大的火球裹挟着撕裂的钢筋、水泥块、以及无数扭曲的金属与血肉残骸，冲天而起。整个废弃院区在剧烈的冲击波中如同积木般坍塌。强烈的煤气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埋设在建筑深处的管道接连殉爆，火焰如同喷发的火山，将夜空染成一片诡谲的橙红。
爆炸的核心点，地面被炸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股冰冷庞大的能量流，如同被斩断的动脉，骤然中断。整个香港范围内，所有被“锈蚀之主”力量侵蚀的机械造物，都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在生命最后一刻被炽白光芒彻底吞没的瞬间，大飞的意识并没有感受到痛苦，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宁静。
恍惚间，他仿佛脱离了那具残破的躯体，脱离了那炼狱般的祭坛。
他看到了年轻的自己，穿着花衬衫，喇叭裤，头发梳得油亮，和同样年轻的陈浩南、山鸡、包皮他们，勾肩搭背，走在人声鼎沸、霓虹闪烁的庙街。路边摊的油烟缭绕，播放着震耳欲聋的粤语流行歌，他们笑得张扬而无所畏惧，为了一条街的看场权，可以毫不犹豫地抄起家伙与数十人开片。
“湾仔一向我大晒，我玩晒，洪兴掌管一带……”
背景音乐，不再是现实的爆炸轰鸣，而是那首承载了无数热血与义气的《友情岁月》。但这旋律，此刻却变成了单调而怀旧的八比特电子音，仿佛来自一台老旧的红白游戏机，简单，粗糙，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令人心碎的纯真与怀念。
火焰在他虚幻的视界中跳跃，勾勒出那些早已逝去、或面目全非的年轻脸庞。
他的嘴角，在彻底湮灭之前，似乎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那八比特版本的《友情岁月》，仿佛幽灵信号般，在燃烧的废墟上空，固执地、微弱地回响了片刻，最终，也被更加猛烈的火焰噼啪声和建筑坍塌的轰鸣所淹没。
洪兴癫佬大飞，于此役，以一种最癫狂、最决绝的方式，完成了他的终极牺牲，为这座濒临彻底锈蚀的城市，撕开了一道微弱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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