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磐石湾披上了一层暖金色,杨家屯最大的打谷场上,比过年还要热闹。男女老少端着板凳、抱着娃娃,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目光都热切地投向场地中央那个用几辆大车临时拼凑成的“舞台”。
台上,挂着两盏格外明亮的汽灯——这是修械所王铁锤的又一杰作,用缴获的鬼子探照灯零件改制,光线雪亮,将台上人的眉眼照得清晰分明。幕布是几床拼接起来的旧被面,虽褪了色,却洗得干净。
这是磐石湾抗日支队宣传队的首场公开演出。
一阵急促的锣鼓点敲响,喧闹的场子瞬间安静下来。只见七八个年轻战士,穿着浆洗过的旧军装,精神抖擞地列队上台。他们没有复杂的道具,只凭着一腔热血和嘹亮的歌喉: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粗犷、雄壮的《大刀进行曲》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暮色中的山村。歌词简单直接,旋律铿锵有力,台下的战士们首先跟着吼了起来,紧接着,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农民,也被这激昂的情绪感染,嘴唇不由自主地翕动,最终汇成了震耳欲聋的合唱:
“前面有英勇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歌声落下,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许多老人眼角泛着泪花,他们听不懂太深的道理,但这歌里的血性和力量,他们感受到了。
接下来是活报剧《汉奸的下场》。扮演地主张万财的战士,把那种为虎作伥、欺压乡邻的丑态演得活灵活现,而当他最终被“抗日军民”押赴刑场时,台下群情激愤,“打死汉奸”的怒吼声不绝于耳。剧情简单粗糙,却直击人心。
杨帆和陈明、青山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这火热的场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青山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武装斗争重要,文化斗争同样重要。要把抗日的道理,革命的种子,播撒到每一个人的心里去。”
杨帆深深点头。他明白,这支小小的宣传队,其威力不亚于一个主力连。它能凝聚人心,瓦解敌胆,塑造一种全新的、向上的精神气质。
演出结束后,人群久久不愿散去。孩子们更是兴奋地满场乱窜,嘴里已经咿咿呀呀地学唱起来,虽然调子跑得厉害,但那几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却喊得格外响亮。
这时,宣传队里一个叫林秀的女队员,站到台前,她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泉水:“乡亲们!战士们!咱们磐石湾抗日支队的《抗日报》,明天就要出第一期了!上面有打鬼子的消息,有咱们根据地的新政策,还有教认字的栏目!想知道的,明天到屯口农会去领,或者听识字的人念给大家听!”
这个消息又引起一阵骚动。报纸,对于绝大多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是个遥远而神圣的东西。
夜幕彻底降临,汽灯转移到了屯里祠堂改成的“夜校”里。粗糙的木板当课桌,锅底灰兑水就是墨水,削尖的木棍就是笔。几十个青壮年农民和部分战士,挤在并不宽敞的屋子里,跟着林秀和另一个宣传队员,一字一句地念:
“人——中国人的人!”
“手——拿枪的手!”
“打——打鬼子的打!”
灯光下,是一张张因长期劳作而粗糙、此刻却充满求知渴望的脸庞。他们握着“笔”的手还很笨拙,写出的字歪歪扭扭,但眼神却异常专注。识字,意味着能看懂布告,能读懂报纸,能理解更广阔的世界,不再轻易受人蒙蔽。
祠堂窗外,一群半大孩子扒着窗沿,好奇地向里张望。不知是哪个孩子起了头,一段带着明显当地口音、却充满童真的歌谣,轻轻地、试探性地响了起来:
“杨支队,真英勇嘞……”
“镜泊湖边打鬼子咯……”
“嘿呀嘿呀真英勇嘞……”
这歌谣显然是根据宣传队的演出和大人平时的议论,由孩子们自己编创的。调子是本地山歌的调子,词句简单重复,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正在夜校门口与陈明低声交谈的杨帆,听到这稚嫩的歌声,不由得愣住了。他循声望去,只见月光下,几个小小的身影正一边拍手一边哼唱,童声在寂静的乡村夜空中传得很远。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杨帆的心头。比任何胜利的捷报、任何热烈的拥戴,更让他感到震撼和触动。文化的种子,已经在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上,在这最纯洁的心灵中,悄然播下,并且开始自发地生根、发芽。
“听见了吗?”杨帆轻声对陈明说,目光依然追随着那些孩子,“这才是我们真正强大的开始。枪炮可以摧毁肉体,但扎根在人心里的东西,是任何敌人都无法消灭的。”
陈明也感慨地点点头:“是啊,我们现在播种的,是一个民族的希望和未来。”
然而,杨帆心里也清楚,文化斗争的战场的开辟,必然会引起敌人更深的忌惮和更疯狂的反扑。当《抗日报》的墨香开始在白山黑水间飘散,当革命的歌声在村屯山林里回荡,日伪的舆论机器和特务机关,绝不会坐视不管。
一股潜藏的暗流,似乎正在这文化播种的春光里,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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