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细密的春雨,将磐石湾山谷里的硝烟味和焦土气洗刷去不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腥甜而蓬勃的气息。天刚蒙蒙亮,杨家屯废墟旁的田埂上,已经站满了人。
李老栓蹲在自家那片被火燎过边缘的水田旁,粗糙的手掌插进冰凉而肥沃的泥水里,久久没有抽出。那场自己亲手放的大火,烧掉了祖屋,却奇迹般地只燎焦了这片秧田的一角。嫩绿的秧苗在晨风中微微颤抖,叶尖挂着晶莹的露珠,像一串串无声的眼泪,又像一颗颗不肯熄灭的希望。
屯子里,幸存的房屋墙上,新刷上了白色的大字标语,墨迹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氤氲:“一手拿枪,一手拿镐,保卫春耕,坚持抗战!”
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不是紧急集合的短促号音,而是带着某种劳作节奏的、较为舒缓的调子。只见从营地方向,开出来一支队伍。他们肩上的步枪刺刀雪亮,但肩上同时扛着的,却是锄头、铁锨和犁铧。
杨帆走在队伍最前面,他没有穿皮鞋,而是和战士们一样打着绑腿,踩着草鞋,裤腿高高挽起,直接踩进了还带着冰碴的泥水里,刺骨的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随即稳稳站住。
“老栓叔,这块田,我们一连包了!”杨帆对站起身来的李老栓大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李老栓嘴唇哆嗦着,看着这些平日里拼杀在前线的士兵,如今像最老实的庄稼汉一样跳进泥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身后,许多刚刚失去家园的乡亲们,也都用复杂而惊讶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这……这怎么使得,杨司令,你们是打仗的人……”李老栓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打仗为了啥?”杨帆弯腰抓起一把秧苗,动作略显生疏,但眼神专注,“不就是为了能让咱们老百姓安安生生种地,能吃上自己种的粮食吗?鬼子不让我们安生,我们就一边打鬼子,一边种地!赵大勇!”
“到!”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的民兵队长赵大勇立刻挺直身子。
“带你的人,配合警卫连,在四周山头放出警戒哨,双岗!确保十里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鸣枪报警!”
“是!”
“其余各连,按划分区域,下田!”
命令一下,整个田埂顿时沸腾起来。战士们虽然大多出身农家,但常年征战,对农活也已生疏。起初有些混乱,有人分不清秧苗和杂草,有人插得歪歪扭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里搅和。老乡们起初还有些拘谨,但看着战士们那笨拙却无比认真的样子,渐渐放开了。
“小同志,不是那样,秧苗要带点根土,轻轻按下去就行,别太深喽!”一个老大娘忍不住走下田,手把手地教一个年轻的战士。
“这边,这边垄沟还得再深一点,不然水留不住!”老农在一旁指点着负责整地的队伍。
田埂上,架起了步枪,刺刀指向天空,如同这片土地沉默的守卫。更远的山头上,哨兵的身影在晨曦中如同雕塑,警惕地注视着远方。
陈明和青山也卷着裤腿下了田。青山是读书人出身,动作比杨帆还要生涩,没一会儿就累得腰酸背痛,满身泥点,但他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容。陈明则一边插秧,一边和旁边的老农聊着今年的雨水、节气,了解民情。
铁柱负责的那片田格外热闹。他这个猛张飞,打仗是一把好手,干这精细活却憋得满脸通红,插下的秧苗东倒西歪,引得周围战士们窃笑。最后还是分到相邻田块的周大姐看不过去,带着几个被服厂的妇女过来帮忙,才把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铁柱挠着头,看着周大姐利落的身影,黑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和感激。
晌午,炊事班将热腾腾的苞米面窝头和菜汤直接送到了地头。军民围坐在一起,就着咸菜疙瘩,吃得格外香甜。孩子们在田埂上奔跑嬉戏,那段“杨支队,真英勇”的歌谣,又被他们用稚嫩的嗓音唱响,飘荡在绿色的田野上空。
休息时,杨帆和李老栓并肩坐在田埂上。
“老栓叔,房子,等这季秧插完,咱们就动手盖新的。”杨帆看着眼前初具规模的绿色田野,说道,“用砖石盖,比以前的更结实,更亮堂。”
李老栓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身边的秧苗,摇了摇头:“司令,房子不急。只要这地里能长出粮食,只要咱们的队伍还在,房子,早晚都能盖起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往年春耕,就怕老天爷不给饭吃。今年,咱怕的是鬼子……”
杨帆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用力攥紧,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鬼子想毁掉的,就是这地里长出来的希望。那我们偏要让这希望,长得比以前更好!我们拿枪,就是为了保住这拿镐的权力!”
太阳西斜,一天的劳作接近尾声。大片的水田里,已经铺满了整齐的绿色秧苗,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风吹过,秧苗如碧波般荡漾。
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溪边清洗腿脚的泥泞,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脚下的土地,更是这土地上升腾起的、生活的希望。
杨帆最后一个离开田边。他回头望去,只见无边的绿色秧田,如同给饱经创伤的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实的绒毯。远处,山头上的哨兵身影在暮色中如同剪影。枪与镐,战斗与生产,在这片土地上以一种最原始也最坚定的方式,紧密结合在一起。
他知道,这柔弱的秧苗,终将结出沉甸甸的谷穗,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抗争,直到最后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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