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湾的夜晚,从未如此寂静而紧绷。匿名传单事件像一根毒刺,扎在根据地的神经中枢上。指挥部木屋里,油灯的光晕下,杨帆、陈明、青山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必须尽快把这只老鼠揪出来!”杨帆的手指重重敲在桌上,那页蛊惑人心的传单在灯下显得格外刺眼,“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王老蔫脸上那道疤在跳动的灯光下更显狰狞,他沉声汇报:“查过了,纸是咱们内部用的毛边纸,每个连队文书那里都有。笔迹是右手写的,有点歪斜,像是故意伪装,但起笔收锋的习惯藏不住。已经让各连悄悄收集近期写过字的纸张了。”
“范围呢?”陈明追问。
“有嫌疑的不多。”王老蔫拿出一张名单,“原二龙山的朱彪,牢骚最多,嫌疑最大。但他是个大老粗,认字不多,写这传单……笔力不像。另外几个近期情绪低落,或者和外界有过接触的,也在排查。”
青山补充道:“不要只看表面。敌人很狡猾,可能会利用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甚至被认为很可靠的人。重点查查,谁最近行为异常,比如突然阔绰了,或者经常独自行动,打听不该打听的事。”
调查在秘密而高效地进行。王老蔫的保卫科干事们,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撒向根据地的各个角落。
突破口出现在第二天下午。一个保卫科干事在巡查营地外围时,在一处偏僻的灌木丛里,发现了几片被匆忙掩埋的纸灰。仔细拨开,在未燃尽的边缘,隐约能看到与传单类似的毛边纸质地和墨迹。
几乎同时,笔迹比对也有了进展。司令部一名叫吴德才的文书,在提交一份日常报告时,其书写习惯,尤其是几个特定偏旁部首的写法,与匿名传单上刻意伪装但仍有迹可循的特征高度吻合。
吴德才?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他是原东北军一个溃败团部的文书,投诚过来后,因为识字,被安排在司令部做些抄写工作。平时沉默寡言,做事也算稳妥,从未被列入重点怀疑对象。
“立即监控吴德才!不要打草惊蛇!”王老蔫下达命令。
surveillance 很快有了发现。吴德才表面上一切如常,但眼神深处总藏着一丝慌乱。他会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溜到营地边缘,看似解手,实则长时间观察哨兵换岗规律。更重要的是,保卫科在他床铺下的砖缝里,搜出了几块用油纸包着、与根据地艰苦环境格格不入的日本糖果和一小卷崭新的满洲国纸币。
“证据确凿了。”王老蔫向杨帆汇报,“上次三连征粮队在黑石沟遭伏击,损失了五个弟兄,抢来的几百斤粮食也丢了。现在看,就是这小子泄露了行军路线和时间!”
杨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痛惜。五个鲜活的生命,就因为一个人的背叛……
“抓!”
行动在深夜进行。当王老蔫带着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吴德才住的地窝子门口时,他正就着油灯微弱的光,哆哆嗦嗦地写着什么。看到破门而入的王老蔫和战士们手中冰冷的枪口,吴德才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
审讯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在搜出的糖果、纸币、以及他正在书写、准备再次传递出去的有关根据地兵力调动的密信面前,吴德才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涕泪交加地交代,两个月前,他一次外出执行联络任务时,被潜伏的日伪特务抓住。起初他还咬牙硬撑,但对方没有用刑,只是给他展示了白花花的大洋、美味的食物,并许诺只要提供情报,将来还能在“新政权”里谋个官职。在长期的饥饿、恐惧和对前途的绝望中,他最终没能抵挡住诱惑,成了可耻的叛徒。匿名传单是他为了进一步扰乱军心,在特务指使下写的。
三天后,一场特殊的公审大会在打谷场上举行。
台下,站满了脸色肃穆的官兵和部分群众代表。台上,吴德才被反绑着双手,低着头,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王老蔫作为公诉人,一项项宣读着他的罪状:勾结日伪,泄露军情,导致征粮队战友牺牲,散布失败言论,动摇军心……每念一条,台下的怒火就高涨一分。
当听到五名熟悉的战友正是因为吴德才的出卖而血洒黑石沟时,人群彻底沸腾了。
“打死这个狗汉奸!”
“为牺牲的弟兄们报仇!”
群情激愤,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天空。
杨帆走到台前,抬手压下喧哗。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愤怒而坚定的面孔,声音沉痛而有力:“同志们!乡亲们!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背叛的下场!我们外有强敌,内有饥寒,为什么还能坚持?靠的就是对国家的忠诚,对民族的担当,对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和身边弟兄的热爱!”
他指向瘫软的吴德才:“而他,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了这一切!出卖了用生命保护他的战友!出卖了供养他吃穿的百姓!他的行为,比正面战场上的敌人更可恨,更可怕!”
“今天,我们处决他,不仅是为了给牺牲的战友报仇,更是为了警告所有心怀不轨的人:磐石湾抗日支队的队伍,是纯洁的!任何背叛行为,都绝不容忍!同时,这也是给我们每个人敲响警钟: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必然会经历血与火的考验,必然会有牺牲和背叛。但只要我们信念坚定,团结一致,任何艰难险阻和内部的蛀虫,都打不垮我们!”
“现在我宣布,根据《惩治汉奸条例》,判处叛徒吴德才死刑,立即执行!”
枪声在磐石湾的山谷间清脆地回响了一声。
叛徒伏法,但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快意,更有一种沉重的反思。这次事件,像一次外科手术,切除了毒瘤,也带来了短暂的剧痛。根据地的情报网络需要重新梳理,信任需要小心修复。
杨帆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对身边的陈明和青山低声道:“清除一个吴德才容易,但要清除滋生这种背叛的土壤——比如绝望,比如动摇——需要我们付出更大的努力。通知下去,各连队结合此次事件,深入开展忠诚教育和纪律整顿。我们要让磐石湾,真正成为一块铁板!”
内部隐患被清除,队伍在阵痛后变得更加纯洁和团结。然而,杨帆心中清楚,日伪绝不会因为一次挫败而罢手。更猛烈的风暴,正在天际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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