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在东南天际昙花一现的炊烟,最终被证明只是绝望中的海市蜃楼,或是某个猎人短暂的、早已熄灭的篝火余烬。希望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迅速被无边的寒冷与寂静吞没。
队伍再次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人数,已经锐减至不足四百。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饥饿、冻伤和疲惫的印记,眼神空洞,行动迟缓,像一群在雪原上游荡的幽灵。每一次宿营,醒来的人数都会减少。寂静的黎明,常常被发现同伴冻僵遗体时那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打破。
破败的木帮大寨里,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凝固。核心骨干们围坐在一个勉强能挡风的破木屋里,中间的地面上用木炭画着简陋的周边地形图。
“不能再这样抱成一团了!”杨帆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鬼子像梳子一样在外围搜索,我们目标太大,给养根本无法解决。再集中行动,只有死路一条!”
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是惊愕、不解,甚至是愤怒。
“分散?”铁柱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受伤的胳膊耷拉着,声音却依旧像闷雷,“司令!咱们就剩这点人了,再分散开,不是让鬼子更容易一口一口吃掉吗?要死,咱也得死在一块儿!”
“是啊,司令,”一个营长嗫嚅着附和,他脸上冻伤的溃烂处还在渗着黄水,“弟兄们现在全靠一点心气儿撑着,分散了,这心气儿不就散了吗?万一……万一有人挺不住,投了鬼子……”
“放屁!”王老蔫阴冷地开口,他负责侦察和内线,最清楚外面的严峻形势,“抱在一起,目标明显,找不到吃的,躲不过搜索,才是真的等死!你以为鬼子的大网是吃素的?”
陈明扶了扶断腿后用树藤绑住的眼镜,语气沉重而理性:“我理解铁柱同志的心情。但是,司令的考虑是对的。目前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鬼子的枪炮,是饥饿和严寒。集中行动,我们这几百张嘴,在这片被反复扫荡过的区域,根本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化整为零,以小部队为单位,机动性更强,更容易隐蔽,也更能利用有限的食物资源……生存下去。”
“生存下去?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铁柱激动地挥舞着那只好手臂,“那我们还是抗日联军吗?咱们的根据地没了,现在连队伍也要散掉吗?!”
木屋里争论再起,主集中与主分散的意见激烈碰撞。悲观、迷茫、对未知的恐惧,缠绕在每个人心头。分散,意味着失去依靠,意味着独自面对这片吞噬生命的雪原和无处不在的敌人。
杨帆没有立刻反驳铁柱,他理解这位老兄弟的感情。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挡风的破毡子,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他指着外面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相互依偎着汲取微薄热量的战士们。
“看看他们!”杨帆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我们是要带着他们去和鬼子拼命,然后全军覆没,让磐石湾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还是想办法,让他们尽可能多地活下去,保住我们抗日的种子?”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铁柱:“铁柱,告诉我,是逞一时之勇,大家一起冻死、饿死在这老林子里,叫胜利?还是哪怕像你说得像老鼠一样,钻山洞,啃树皮,但只要活下来,保住一个战士,就是保住一颗复仇的子弹,保住一点燎原的火种,叫胜利?”
铁柱张了张嘴,看着杨帆那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的、近乎偏执的求生火焰,又看向外面那些面黄肌瘦的弟兄,他挥舞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痛苦地抱住了头。
杨帆走到地图前,用木炭在上面划出几个区域。
“我决定,部队立即化整为零!以连、排,甚至班为单位,划分游击区域。每个单位必须配备本地战士或熟悉地形的向导,指定负责人,明确联络方式和集结地点。”
“我们的任务,不是去打大仗,不是去收复失地!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生存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搜集一切可以食用的东西,利用一切可以藏身的地点,避开敌人主力,用游击战、麻雀战骚扰敌人,积攒力量!”
他看向王老蔫:“保卫科和内线,要确保各分散单位之间最低限度的情报联络,尤其是鬼子的扫荡动向,必须及时传递。”
他又看向陈明和青山:“政治部要制定简单的分散行动纪律和方针,确保队伍不散,人心不散,抗日信念不散!”
命令下达,营地陷入一种更加复杂和悲伤的情绪中。战士们默默整理着所剩无几的装备,将最后一点炒面或者冻硬的肉干分开,与即将分别的战友用力拥抱,互相叮嘱着“保重”、“一定要活着”。
一个老兵将自己唯一还算厚实的狗皮帽子,戴在了一个年轻战士光秃秃、冻得通红的头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一个识字班的战士,将自己珍藏的、用油布包着的半截铅笔和一小叠废纸,塞给了他的指导员。
杨帆亲自为每个出发的小队送行,看着他们消失在茫茫林海的不同方向。每一支队伍的离去,都像从他心头剜去一块肉。
最后,只剩下杨帆率领的指挥部和一支不足五十人的警卫分队。
铁柱红着眼睛,站在杨帆面前,他被任命为其中一支游击队的负责人。
“司令……”铁柱声音哽咽。
“活着回来。”杨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你的兵,一个不少地带回来。”
铁柱用力点头,猛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带着他的几十个弟兄,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风雪中。
营地彻底空寂下来。寒风卷着雪沫,掠过空荡荡的破木屋。
杨帆独立在风雪中,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陈明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司令,我们也该出发了。”
杨帆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这分散的火种深深吸入肺腑。
“走吧。”他转身,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生存下去,就是胜利。这盘棋,还没下完。”
雪原上,无数个微小的、顽强的黑点,正朝着不同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移动着。火种,已然分散。生存与希望的博弈,在更广阔的战场上,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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