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峪的坡地上,残雪消融殆尽,露出底下黑油油的泥土。几十个“农民”正散在田里,挥舞着锄头,清理着去岁枯萎的根茎,偶尔有人直起腰,用破旧的毛巾擦一把汗,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峪口那条蜿蜒的土路。
铁柱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沾满泥点的粗布褂子,裤腿挽到膝盖,赤脚踩在冰凉湿润的田埂上,手里攥着的不是锄头,而是一把磨得雪亮的镐头。他那条伤臂似乎好了些,但动作仍有些僵硬。他看似在刨一个树根,实则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耳朵捕捉着风送来的任何一丝异响。
“都精神点!”他压低声音,对着身边几个同样在“劳作”的战士说道,“鬼子征粮队的鼻子比狗还灵,闻到点粮食味儿就扑上来。咱们今天,就当一回猎人,打条大狗,给乡亲们,也给咱们自己,弄点过夏的口粮!”
一个战士用锄头敲碎土块,嘿嘿低笑:“排长,你就瞧好吧,咱们这身‘皮’,比啥伪装都强。”
这些战士,本就是农民出身,手上的老茧,脸上的风霜,不用伪装就是最好的掩护。他们混杂在真正春耕的百姓中间,几乎无法分辨。更远处的山林里,还有民兵设置的了望哨,一旦发现敌情,会用特定的鸟叫声传递信号。
这就是杨帆和支队部制定的新策略——“一手拿枪,一手扶犁”。部队化整为零,以排或班为单位,分散到群众基础较好的区域,一方面帮助百姓恢复被战火蹂躏的生产,密切军民关系;另一方面,就像潜伏在草丛里的猎豹,随时准备扑杀敢于深入根据地进行掠夺的日伪征粮队。
黑山峪,是通往山里几个产粮屯落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两边山坡陡峭,中间一条小路,是打伏击的理想地点。根据王老蔫内线传出的确切消息,今天,驻守县城的日军一个小队,加上一个排的伪军,会押送十几辆大车,前往山里征粮。
日头渐渐升高,田里的“农民”们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劳作,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真正的老乡们起初还有些紧张,但看到铁柱他们沉稳的样子,也渐渐安心下来,甚至有几个胆大的青年,被民兵组织起来,负责在战斗打响后搬运物资和照顾可能的伤员。
将近晌午,峪口方向,终于传来了动静。先是隐隐约约的马车轱辘压在土路上的吱呀声,然后是伪军士兵懒散的吆喝声,以及日军皮靴踩踏地面的沉重脚步声。
“来了!”铁柱眼神一凛,对着身边一个战士使了个眼色。那战士立刻弯腰,假装系鞋带,实则将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田埂旁一个不起眼的小水洼里,发出“噗”一声轻响。
这是预备信号。
田里劳作的“农民”们动作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都锐利了起来,锄头、镐头握得更紧,身体微微调整着方向,如同即将扑击前的猛兽,收敛了爪牙,只待那一声令下。
队伍渐渐进入了伏击圈。前面是十几个伪军开路,歪戴着帽子,枪斜挎在肩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中间是十几辆骡马大车,车上空荡荡,显然是准备用来装粮食的。压阵的是三十多个日军,戴着钢盔,步枪上了刺刀,阳光下闪着寒光,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军官骑在马上,神色倨傲。
眼看敌人的先头部队就要走出峪口,主力完全进入了狭窄的谷地。
铁柱猛地将手中的镐头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打!”
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破了山间的宁静!
刚才还温顺劳作的“农民”们,瞬间化身杀神!他们扔下农具,从田埂下、草垛里、土坑中猛地抽出隐藏的步枪、机枪,甚至还有两门掷弹筒!灼热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居高临下,泼向谷底毫无防备的敌人!
“哒哒哒——!”
“轰!轰!”
“砰!砰!砰!”
枪声、爆炸声、敌人的惨叫声、骡马的惊嘶声,瞬间响成一片!
伪军被打懵了,瞬间倒下一片,剩下的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日军反应稍快,在小队长的嘶吼下,试图依托马车和路边沟坎进行还击。但他们身处低洼,四面受敌,地形极其不利。
“机枪压制左边山坡!”
“掷弹筒,干掉那挺歪把子!”
铁柱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可闻,他亲自操起一挺缴获的歪把子机枪,对着试图集结的日军猛烈扫射。
与此同时,埋伏在两侧山坡后的民兵和部分战士,也呐喊着冲了下来,他们手持梭镖、大刀、老套筒,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冲乱了敌人的阵型。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不到二十分钟,谷底的枪声就稀疏下来。除了少数几个腿脚快的伪军连滚带爬逃出峪口,包括日军小队长在内的三十多名日军和大部分伪军被歼灭。
“快!打扫战场!能带的都带走!带不走的,烧掉!”铁柱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沫,大声命令。
战士们和民兵们兴奋地冲上前去。他们卸下骡马,将车上原本准备用来装粮的空麻袋扔下,迅速将日军随身携带的粮食袋、罐头、弹药,以及那些伪军搜刮来还没来得及集中 的零星粮食,全部搬上大车。还有几匹不错的东洋马,更是意外之喜。
“排长!发了!这够咱们吃好些天了!”一个战士抱着一箱日军罐头,笑得合不拢嘴。
“还有弹药!好多子弹!”
铁柱看着满载而归的大车,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畅快的笑容。但他没有放松警惕,命令道:“民兵弟兄们帮忙,把咱们自己的伤员抬上车!赶紧撤!鬼子听到枪声,援兵很快就到!”
队伍迅速行动起来,赶着缴获的骡马大车,带着战利品和伤员,沿着预先勘察好的小路,迅速消失在黑山峪茂密的丛林中。
当日军援兵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只看到满地的尸体、烧毁的马车残骸和空荡荡的麻袋。山谷里,只剩下硝烟和血腥味在缓缓飘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胜利者消失在山林间的脚步声。
消息传回鹰嘴涧,杨帆看着铁柱带回来的粮食、弹药和那几匹健壮的骡马,重重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干得漂亮!这下,咱们的粮荒,能缓一大口气了!”
更重要的是,这次黑山峪伏击,像一声响亮的春雷,炸响在日军占领区的上空。它告诉敌人,抗联没有被消灭,他们就像这春天的野草,烧不尽,吹又生!它也告诉饱受摧残的百姓,子弟兵还在,还在用生命和智慧守护着他们,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希望。
一手拿枪,一手扶犁。生存与战斗,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以一种最坚韧的方式,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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