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汴梁迷雾
河北西路转运副使张咏的赴任,像一颗投入汴梁官场这潭深水的小石子,并未激起太大波澜,却在特定的圈子里引起了微妙的关注。这位以精明强干、不徇私情着称的官员,其任命背后显然有着当朝宰相王钦若的影子。明眼人都知道,这位“能吏”北上的使命,绝不仅仅是协理漕运那么简单。他的目光,必然指向了那位功高震主、如今正大力经营北疆的杨太师。
张咏此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他出身寒门,全凭科举晋身,素以账目明晰、纠察严苛闻名。也正因如此,他虽算不上王钦若的核心党羽,却因其“好用”而被王相选中,执行这项需要“技术”的调查任务。离京前,王钦若并未明言,只在一次“偶遇”中,语重心长地提点:“北疆用度日巨,朝廷体恤将士,然国库亦非无穷尽。张副使此去,当细心核查,务使粮饷皆用于刀刃,莫使有心人借机肥私,坏了杨太师清誉,亦负了圣恩。” 话虽冠冕堂皇,其中深意,张咏自然领会。
带着这份心照不宣的使命,张咏一路北上,并未急于进入定州核心区域,而是先在其管辖的周边州县开始巡视。他仔细核查粮仓储备,翻阅军械损耗与补充记录,询问地方官吏关于屯田事务与蕃部互市的细节。他行事低调,问话严谨,账目上的任何蛛丝马迹都难逃他的眼睛。
然而,几天下来,张咏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杨延环负责的明面账目,做得滴水不漏。各项收支清晰明了,与朝廷制度严丝合缝。屯田的开支、收获,与蕃部官方互市的记录,每一笔都经得起推敲。他甚至暗中派人去几个屯田点实地查看,所见皆是军民协力、热火朝天的劳作景象,并无虚报冒领的迹象。至于军械,损耗与补充记录吻合,虽有改进,但均在职权范围之内,且有上报备案。
“这杨太师……治军理政,竟如此严谨?”张咏心中不免泛起一丝疑虑。他并非昧良心之人,所见事实似乎与王相暗示的“借机肥私”、“尾大不掉”颇有出入。
就在他准备将调查重点转向定州核心区域时,一些“意外”的线索,开始悄然出现在他面前。
先是负责整理卷宗的小吏,“无意”中向他透露,前任转运使在任时,曾有几笔涉及漕粮的账目颇为含糊,似乎与王相爷一位远房亲戚经营的船行有关,当时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接着,他在核查一批运往边军的冬衣布料时,发现质量参差不齐,有以次充好之嫌。顺藤摸瓜,竟牵扯到三司某位官员的内弟,而这位官员,正是王钦若的得力干将之一。
更让他心惊的是,某日深夜,一封匿名信被塞入他的住所。信中详细列举了河北西路几位官员,如何利用漕运之便,勾结奸商,倒卖军粮物资中饱私囊,数额巨大,证据确凿。而这几名官员,无一例外,都是王钦若门下。
这些线索来得突然,却又环环相扣,指向明确。张咏陷入了沉思。他精于算计,更懂得官场险恶。这些证据,像是被人精心准备好,送到他面前的。目的是什么?是有人想借他这把刀,清除异己?还是……警告他不要在北疆问题上深究?
他想起离京前,几位与杨延昭交好的军中旧友,也曾“偶遇”他,言语间对杨太师推崇备至,称其公忠体国,一心御边,暗示朝中有人嫉贤妒能。当时他只当是派系之争,并未在意。如今看来,这北疆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若依本心,这些贪腐线索,他既已知晓,断无坐视不理之理。但若深查下去,必然触动王相的利益,自己这个“钦差”还能不能安稳做下去?可若置之不理,又违背了他为官的准则。
就在张咏左右为难、调查进度无形中慢下来的时候,定州城内的杨延昭,正听着杨延光的汇报。
“六郎,按照你的吩咐,那些‘料’都已经恰到好处地递到张咏手里了。此人果然是个较真儿的,这两天明显能感觉到,他对咱们这边的关注少了,心思都转到那些漕运烂账和贪腐案子上去了。”杨延光笑道。
杨延昭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张咏是聪明人,也是想做实事的人。只要让他看到更明显、更迫切的弊端,他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王钦若想用他来对付我们,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不过,经此一事,王钦若那边,怕是更要视我们为眼中钉了。”杨延光略带忧色。
“无妨。”杨延昭目光沉静,“从他默许卡扣军饷开始,便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如今我们在明,他在暗,他出招,我们接着便是。只要北疆稳如磐石,只要陛下心中尚有社稷安危,他便不敢做得太过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所有的阴招,都打在铁板上。”
他顿了顿,问道:“王贵那边,对汴梁的渗透如何了?”
“已有进展。”杨延光正色道,“我们的人已经初步站稳脚跟,正在尝试接触一些中低层的官吏,尤其是那些不得志、或对王钦若集团不满的。假以时日,或可织成一张更细密的情报网。另外,关于之前散播谣言的那几个御史、给事中,王贵也摸到了一些他们收受好处的实证,只是时机未到,暂且按兵不动。”
“很好。”杨延昭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些证据,先留着。关键时刻,或可成为反击的利器。告诉王贵,继续深挖,不仅要查王钦若的党羽,也要留意朝中其他势力的动向,尤其是那些态度暧昧的。”
“明白。”
杨延光离去后,杨延昭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南方。汴梁的迷雾,并未因暂时引开了张咏而散去,反而显得更加浓重。王钦若绝不会只有这一招,接下来的斗争,只会更加隐蔽和凶险。
他想起宫中那位“贵人”的密信,想起官家赵恒那复杂难言的态度。皇帝既需要他这把利剑守护边疆,又忌惮他这把剑太过锋利,伤及自身。这种平衡,极其微妙,也极其脆弱。
“必须让陛下看到,我杨延昭,以及这北疆十万将士,不仅是不可或缺的屏障,更是他皇权最坚定的维护者。”杨延昭心中暗道,“或许……是时候再给汴梁送一份‘大礼’了。”
他的目光转向北方,辽国的方向。耶律隆庆的异常安静,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被动等待不是他的风格,或许,该想办法主动去探一探虚实,若能有所斩获,既能震慑辽国,也能向汴梁再次证明北疆的价值。
想到这里,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这计划需要冒险,需要精准的情报,也需要一支足够锋利的“暗刃”。
“王贵……”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对抗汴梁的暗箭,需要更灵通的消息;探明辽国的虚实,则需要更直接的行动。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些在阴影中行走的人。
夜色渐深,定州城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南方的汴梁,依旧笼罩在权力的迷雾之中,而北方的边关,砺剑之声未歇,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下,悄然酝酿。杨延昭知道,他必须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无论是应对朝堂的明枪暗箭,还是迎击外敌的蠢蠢欲动。这盘大棋,他已落子,便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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