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撞得“哐哐”作响,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上的尘土簌簌坠落,混着油灯摇曳的光,在地上投下破碎的阴影。叶法善背对着门站在正堂中央,玄色道袍的下摆随着气流轻轻晃动,手里捏着三张黄符——符纸边缘被朱砂勾勒出繁复的纹路,在昏暗中泛着冷冽的红光,仿佛有活物在纸上游走。
“吱呀——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后,木门的合页彻底崩裂,门板向内扑倒,扬起漫天灰尘。十几个黑袍人蜂拥而入,手里的火把吞吐着橙红的焰舌,照亮了他们脸上狂热的纹路——有人眼白布满血丝,有人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还有人死死攥着胸前的铁十字,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
为首的是个矮胖的汉子,黑袍前襟绣着半截银线十字,线头歪歪扭扭,像是匆忙缝上去的。他腰间别着把弯刀,刀鞘上镶嵌的劣质宝石在火光下闪着廉价的光。此人正是周明远提过的“教堂管事”,平日里靠着给胡人跑腿,在信徒面前作威作福。
“哪来的野道士,敢在泾阳撒野?”矮胖汉子把火把往地上一戳,火星溅在青砖上,烫出一个个黑印,“识相的把脖子伸过来,让爷爷给你个痛快,还能求天主赏你个全尸!”
他身后的黑袍人跟着哄笑,笑声里带着被“圣水”浸泡出的痴傻。有个瘦高个信徒突然尖叫:“他身上有魔气!天主说,穿道袍的都是魔鬼变的!”
叶法善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黄符往前一送。指尖的朱砂突然亮起,三张符纸仿佛被无形的火点燃,化作三道金焰——焰头不高,却带着刺目的光,直扑黑袍人面门。那火焰看着凶猛,落在人身上却不烫手,只散出一股浓烈的硫磺气味,像是山涧里的硫磺泉,呛得人喉咙发紧。
“妖术!这是妖术!”离得最近的两个黑袍人被金焰扫中,顿时捂着脸后退,火把掉在地上,烧着了他们的袍角。
矮胖汉子却色厉内荏地吼道:“怕什么!天主会保佑我们!”他一脚踹开身边慌乱的信徒,“给我上!砍了这道士,教堂地窖里那半坛酒,分你们喝个够!”
重赏之下,果然有几个亡命之徒红了眼。一个豁了门牙的汉子举着斧头冲上来,斧刃劈出破风的锐响,直取叶法善头顶。青禾看得瞳孔骤缩,正要拔剑,却见师父身形微动,像片柳叶般侧身避开——那斧头擦着道袍下摆劈在地上,震得青砖碎裂。
叶法善端坐在县衙之上,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剑鞘用旧布缠的,剑身却打磨得锃亮,刻着的“辟邪”二字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泛着温润的光。
“铛!”
桃木剑与弯刀相撞,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不像金属相击,反倒像玉石相碰。矮胖汉子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上来,从手腕直窜肩膀,震得他虎口发麻,弯刀差点脱手。他又惊又怒:“你这破剑……怎么回事?”
话没说完,叶法善已经近身。他的步法极快,像是踩着无形的星图,一步踏出,恰好落在矮胖汉子的盲区。随后,剑脊重重磕在他的手腕上——这一击不用刃,却带着内劲,只听“咔嚓”一声,汉子的腕骨似是裂了。
弯刀“当啷”落地,叶法善反手一掌,正印在他胸口。这掌看似轻飘飘,落在人身上却像被巨石砸中。矮胖汉子像个破麻袋似的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滑落在地时,一口黑血从嘴角涌出,腥臭刺鼻——那是被符咒之力逼出的邪气,在地上晕开,竟像个血染的十字架。
其他黑袍人见状,举着武器的手僵在半空。有人偷偷往后缩,火把的光映着他们脸上的犹豫。
叶法善趁机朗声道:“你们可知,那胡人给你们的‘圣水’里掺了什么?”他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些灰黑色的粉末,“这是曼陀罗磨的粉,混在酒里给你们喝,让你们着迷,让你们疯狂,好当他的刀!”
他指着地上抽搐的矮胖汉子:“他刚才说,杀了我有酒喝——这就是你们信奉的‘天主’?用杀戮换酒肉?用你们的命换他的利?”
有个年轻的黑袍人迟疑着放下了刀。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黑袍下露出打着补丁的粗布衣。“你……你胡说!”他声音发颤,“圣水是天主的恩赐,喝了能看见天堂……”
“恩赐?”叶法善冷笑一声,用火折子点燃了那包粉末。幽蓝的火苗窜起,一股刺鼻的腥气弥漫开来,像是腐烂的水果混着铁锈的味。这气味,与教堂里“祈祷”时点燃的“圣香”一模一样。
几个常去教堂的黑袍人脸色骤变——他们太熟悉这味道了。每次闻过之后,都会头晕脑胀,却又莫名兴奋,对胡人的话言听计从。有个络腮胡信徒突然蹲在地上干呕:“难怪……难怪我婆娘说我喝完‘圣水’,眼神都变了……”
“这……这不是恩赐……”有人喃喃自语,手里的木棍“哐当”落地。
矮胖汉子挣扎着爬起来,半边脸肿得老高,嘶声吼道:“别信他的!他是魔鬼变的!天主说,质疑圣道的人都该下地狱!杀了他!天主会宽恕我们的!”
可这次,没人听他的。
叶法善趁机祭出两道“安神符”。符纸穿过人群,轻飘飘落在两个瑟瑟发抖的黑袍人身上。金光闪过,他们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眼神里的狂热像退潮般褪去,露出了原本的迷茫。
“回家去吧。”叶法善的声音缓和下来,像春日融雪,“看看你们的爹娘,看看你们的孩子。他们需要的不是冰冷的十字架,是能填肚子的粮食,是能遮风的屋檐,是安稳的日子。”
有个黑袍人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他是个中年农夫,袍子下还沾着泥土,想必是刚从田里被喊来的。“我娘还在病床上……他们说只要我来‘除魔’,天主就会治好她……我真是糊涂啊!”他扔掉手里的锄头,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县衙,黑袍的下摆扫过门槛时,露出里面打着绑带的小腿——那是前日给教堂搬东西时被砸伤的。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扔下武器。有个老信徒解下胸前的铁十字,狠狠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还有个妇人拉着孩子,一边走一边骂:“都是些骗人的鬼话!害得我们家连锅都快揭不开了!”
转眼间,满屋子的黑袍人走得只剩一半,剩下的也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神涣散。
只剩下那个矮胖汉子,瘫在地上,眼神怨毒地盯着叶法善,像条被打烂的毒蛇。
叶法善走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说!教堂的地窖里除了粮食,还有什么?”
矮胖汉子咬着牙,唾沫星子溅到叶法善的鞋上:“你杀了我吧!天主会接我上天堂的!”
叶法善指尖一弹,一道黄符凭空出现,“啪”地贴在他额头。符纸刚接触皮肤,就冒出丝丝白烟。矮胖汉子顿时像被扔进滚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浑身抽搐,黑袍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疹。
“我说!我说!”他终于扛不住了,声音凄厉得像被踩住的猫,“地窖里……还有十几个孩子……是……是准备献给‘天主’的……”
叶法善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周明远说过,近半年来,泾阳总丢孩子,官府查了几次都没结果。
“孩子在哪?”
“在……在最里面的石室……有铁锁……钥匙在……在教堂神龛下面……”
不等他说完,叶法善已转身对青禾道:“你带着周县丞他们守好县衙,清点剩下的信徒,若有反抗,先制服再说。”
青禾连忙道:“师父,我跟你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行。”叶法善摇头,目光扫过屋里惊魂未定的人,“这里需要人稳住局面。拿着这个,若有异动,点燃它。”他从袖中摸出枚信号弹,铜制外壳闪着冷光——这是离开长安时李世民送的,说“若遇紧急事,可凭此召附近驻军”。
青禾接过信号弹,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觉得肩上沉甸甸的。
周明远从后堂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腰刀——刀鞘都快朽了,却被他攥得紧紧的。“道长,我熟路!教堂后面有个狗洞,能绕开前门的守卫!”
叶法善点头,与周明远一起冲出县衙。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下来。两人的身影在巷子里疾奔,草鞋踩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周明远虽年近五旬,跑起来却不慢,一边跑一边喘着气说:“那些孩子……多半是孤儿……或是家里信教深的……真是造孽啊……”
叶法善没说话,只是将桃木剑握得更紧了。他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不是鲜血的腥,是某种东西腐烂的臭,混在教堂方向飘来的“圣香”味里,令人作呕。
突然,“铛——铛——铛——”
教堂的钟声响起,沉闷而急促,像是在发出最后的哀嚎。叶法善知道,那是黑袍人发现县衙的事了。
“快!”他拽着周明远拐进一条窄巷,“他们可能要转移孩子!”
巷口的月光下,教堂尖顶的十字架闪着幽冷的光,像把倒悬的刀,刺向沉沉的夜空。叶法善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厉色——今晚,不仅要夺回粮食,更要夺回被邪术吞噬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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