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一路疾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日兰策逃跑登船离去的地方。
海风猎猎,吹得他衣袂翻飞,墨发凌乱。望着眼前波涛汹涌的海面,那日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兰策早有打算,提前备了船,可是,
兰策满含泪水的双眸、声声泣血的哀求、还有自己斩钉截铁的拒绝......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却又闪过云雪萍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兰灏悲恸欲绝的神情、以及那尊摔得粉碎的玉像,还有叶星光的指认,兰策的无力反驳。
“咔咔!”金属摩擦石头的声音将他唤醒,他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去,一团黑,足下用力,人已站到礁石上,那是,一具死尸,泡的肿胀的尸体。一身黑衣,发上嵌着各式银饰,是个女人,看样子死了十多天了。
“前辈!”兰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听说顾清风去找了那四人,那四人必定会为兰策求情,他特意找来,没想到顾清风到了这,这是想兰策了?
兰灏几个起跳到了顾清风身边,“前辈,你怎么到这来了,你,这,这是?”
看到尸体时兰灏明显一愣,他惹着恶心拽了一下将尸体拖上岸,正面朝上,他心中诧异,“前辈,这穿着打扮,怎么,怎么这么像林夭?她的尸体怎么,太奇怪了。”
他说着蹲下身,看到林夭发间的银梳篦,想到那个火场中自己捡到的,难道她躲在密室里?
他不动声色的抬起左手捂住口鼻,右手翻动,“这,这不像死了几个月的样子,难道上次坠海她活了下来,又被杀了?”
“噗嗤!”胸口的袖箭被拔下来,兰灏站起身,面露疑惑还有遗憾,“是这东西要了她的命,这不像是普通的弩箭。”
“是袖箭!”顾清风的声音很轻,已经认了出来,这是兰策的!他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兰策又杀了一个人!
不能心软。
他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
“袖箭?”兰灏拿着袖箭反复查看,突地惊呼,“这是,王府的标记,是,兰策?”
见顾清风这表情,他知道自己猜对了,轻轻叹息,“没想到他,始终不肯放过林夭,实在是,哎~前辈,林夭怎么说也与我相识一场,不能让她的尸身曝晒在此,我着人将她安葬。”
顾清风点头,挺直的背,似乎有些松塌。兰灏不再多言,找人搬走尸体后离开。
他在岸边伫立良久,直到暮色四合,才转身折返。
途经紫罗苑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顾清风脚步微顿,辨出那是凌霜的声音。那个向来行事利落的女子,此刻哭得不能自已。雷烈和雷炙两个粗犷汉子围在她身边,手足无措地试图安慰。
“那天我就不该离开...”凌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若是我在,定不会让兰策那个畜生得手,害死岛主!”
“这怎能怪你?”雷炙急忙劝解,“你当时是奉命去寻叶星光了。”
“要这么说,我们兄弟也有错。”雷烈捶胸顿足,“岛主让我们退下,我们竟真的走了!”
“就是!你们为何要走!不能在旁边守着啊!”凌霜泣不成声,“若是你们在,怎么可能!”
“可当时陈嬷嬷在啊,而且岛主亲自发话......”
顾清风听着他们夹杂着懊悔与自责的哭诉,轻轻叹了口气,不愿再听下去。他举步离开。将这些充满恨意的话语抛在身后。夜色渐浓,他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之中,唯有袖中的手攥紧那支袖箭,刺得他生疼。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都跑了,这仇怕是报不了了!”
“待回到京城见到兰策那个畜生,我定要抽他一百鞭子!”
“那我便补上两刀!”
“这样太便宜他了!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哼!当初我就说该趁乱除掉他,你们偏不听,如今害了岛主......”
“这雷暴季来得正是时候,说不定那孽障早葬身鱼腹。”
“若真如此,倒是便宜他了!”
“你们说,若他命硬苟活下来,可会厚颜回京?”
“自然要回!那世子之位他怎舍得放手?”
“就凭他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呵!”
海上孤舟
初时几日,兰策还能勉力支撑。可接连几场雷暴如天神震怒,将船只摧残得千疮百孔。存粮霉变,清水见底,昔日金尊玉贵的世子已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宛如残烛。
在漏风的船舱角落,兰策将脸深埋在膝间,蜷缩如初生婴孩。墨发黏连成缕,垂落在他苍白的颈侧。干裂的唇不住颤抖,每当腹痛袭来,细弱的呻吟便从齿缝溢出,如垂死幼兽的哀鸣。
自粮食霉变后,这个曾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在接连几日饥饿的折磨下,终是放下最后的倔强,颤着手刮去馒头上绒密的霉斑,将发硬的馊食一点点塞入喉中。他早已记不清时日,只见霉馒头将尽,水缸里浮游的虫扭动着肥硕的身躯。
不知从何时起,腹痛如附骨之疽日夜相随。他想许是霉食作祟,便自行配药服下,勉强得到一丝喘息。
此刻他捂着痉挛的腹部,望着残阳如血般浸染海平面,眼底最后的光亮随之沉入深渊。照旧蜷回角落,用破败的衣料蒙住头脸,歪靠着渗水的舱壁合眼。
自最后一截蜡烛燃尽,最难熬的便是在这漏风的漆黑牢笼里,听狂风裹挟着浪涛,如万千怨魂在耳畔嘶嚎。他本不怕黑夜,而今却唯有将自己缩成一团,方能抵挡那无孔不入的恐惧。
又捱过一夜,兰策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蹒跚着欲去厨房。还惦念着用昨日寻得的鱼线,若能得几尾海鱼,总好过继续啃食霉变的残粮。
未行几步,腹中骤然剧痛如烧红的铁钩翻搅。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呕——”地吐出一滩黄水,随即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声未止,又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待看清那滩暗红血迹时,他瞳孔骤缩。
泪珠滚过龟裂起皮的面颊,他气若游丝地呢喃,“爹爹,我好痛,好难受,爹,孩儿,想回家,”
视野被浓墨浸染,他呜咽着如断线纸鸢瘫软在地。
残破的孤舟在晨雾中漂泊,船身随着浪涛起伏,恰似他渐弱的脉搏。
一缕朝阳刺破云层,照见他袖中滑出的龙形玉佩,那是象征他世子之位的凭证,此刻正随着他的昏迷,在血泊中泛着凄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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