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再次睁开眼时,视野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这死寂的、不见五指的漆黑让他瞬间慌了神,最后紧绷的神经“铮”地断裂。
“啊——!”他失声尖叫,颤抖的双手慌忙抚上自己的脸,在眼前拼命挥动,却连手指的轮廓都捕捉不到。
“咔嚓——!”
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也照亮了他悬在空中的五指。他僵硬地扯动嘴角,发出破碎的笑声,“没瞎,没瞎,哈哈,还好,还好,”
“咔嚓!”
又一道闪电劈落,借着这转瞬即逝的亮光,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只见舱门外巨浪如山,甲板上散落着断裂的桅杆碎片。他连滚带爬地逃回舱房,缩进那个潮湿的角落,将发霉的棉被紧紧裹在身上。
“爹...”他哆嗦着蜷成一团,气若游丝地呢喃,“孩儿知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错了,我不该任性,我不该离开你身边的,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淌下,他在黑暗中抱紧自己单薄的双肩,“他们都在骗我,都在欺负我,师父不让我叫师父了,他不要我了,只有爹不会不要我,只有爹疼我,爹,”
破碎的呜咽被狂风撕扯着消散。他把脸埋进膝盖,仿佛这样就能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爹,爹爹,我想回家,我再也不敢乱跑了,我就守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了,爹,孩儿不孝,孩儿快坚持不住了,”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兰煜雪沉稳的嗓音,看见王府朱红的大门在眼前晃动。这个幻觉让他突然挣扎着抬起头,对着虚空伸出颤抖的手,“爹,我好想你,你果然来接我了,爹,带策儿回家~”
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玉佩,将玉佩紧紧贴在心口,像是兰煜雪就在他身边。
船身在风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蜷缩的身影在电光映照下,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却仍固执地亮着微光。
京城,王府。
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长街寂静。兰煜雪闻声而出,立在府门前石阶上,目光灼灼地望着渐行渐近的一行人。
骏马停驻,顾清风率先翻身下马,白衣在风中轻扬。紧随其后的是兰灏、雷氏兄弟、凌霜,以及叶星光。队伍末尾跟着四名暗卫,还有一辆沉沉的马车。
暗卫们齐刷刷单膝跪地,兰煜雪随意摆手,他们才默默起身站到一边。他的视线掠过众人,望向那辆紧闭的马车,想必是策儿自知闯祸,不好意思露面了。
顾清风走到车旁,抬手拉开车门。里面整齐摆放着几个木箱,哪里有人影?
兰煜雪心头猛地一沉。
“父王,”兰灏上前行礼,“灏儿回来了。”
“怎么就你们?”兰煜雪眉头微蹙,“策儿呢?”
众人神色各异。兰灏正要开口,顾清风已抱着木箱走来,“四师弟,进去再说。”
前厅里,众人依次进来。顾清风打开木箱,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尊玉像。白玉雕琢的人像眉目清隽,衣袂翩然,正是他们早逝的师父陆枕河。
“这是兰灏寻人重新雕的。”顾清风声音平静,“你我同是师父的弟子,我想将此物供奉在剑阁,以便祭拜。”
兰煜雪俯身细看,指尖轻抚过玉像的衣纹,确实栩栩如生。“灏儿有心了。”
他抬眼看向兰灏,“大师兄的提议很好。”
兰灏唇角微弯,见兰煜雪目光又往门外瞟,轻声道,“父王,兰策,不在府里?”
“你叫他什么?”兰煜雪挑眉,听不出情绪。
兰灏垂眸,声音发颤,“父王,我实在叫不出口,他,杀了我娘。”
兰煜雪瞳孔骤缩,看向一旁的暗卫,四人噗通跪地。一个眼神交汇,他已明白此事不假。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沉声坐下,目光如炬,“策儿现在何处?”
兰灏将蓬莱岛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兰策私放孟语娇、斩杀仙碧羽仙、最后刺杀云雪萍...说到痛处,他泪如雨下,突然撩袍跪地,“是儿臣放话,若他敢回京,定要报仇雪恨,想必他是怕了,才不敢回来。”
“怕?”兰煜雪冷笑,“就算蓬莱岛举全岛之力追杀,他也不会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转向顾清风,“大师兄,策儿是为你去的蓬莱,如今你在此,策儿却不在,而你如今这般冷漠?”
顾清风摩挲着玉像,淡淡道,“我与他,已不是师徒。”
“什么?”兰煜雪猛地起身,又坐了回去,“你认真的?”
一直旁观的叶星光忍不住咂嘴,这些贵人说话总是绕来绕去。
兰煜雪紧盯顾清风,“就因为兰灏说的这些?”
“不止。”顾清风抬眼,“他还摔了师父的玉像。而且他,”
兰煜雪看向他手中的玉像,兰灏急忙解释,“这是新雕的。前一个,被他砸了。”
他突然提高声音,“叶星光!父王,他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鬼耳朵,想必父王也听过。”
被点名的叶星光上前,终于轮到他登场了。
“王爷,”他躬身行礼,“草民在。”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表情各异,顾清风微微垂眸,轻抚玉像,静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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