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连绵起伏的苍莽山脉上。沈醉立于望楼之巅，玄色披风被猎猎山风扯得猎猎作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刻着云纹的玉佩。三天前，他率领三千先锋营跨越墨渊关时，关外的戈壁还是一片死寂，如今却已被淡淡的血腥味浸透——那是属于异族蛮兵的气息，混杂在干燥的风沙里，竟有种奇异的鲜活。
“将军，斥候回报，左翼峡谷发现异动。”副将秦风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急促，他甲胄上的玄铁鳞片还沾着干涸的黑褐色血渍，那是昨夜突袭时留下的印记。这个总是板着脸的汉子此刻眼底藏着难掩的兴奋，左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长刀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醉微微侧首，夕阳的金辉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衬得愈发深邃。“异动？是昨夜漏网的小鱼，还是那位‘尊贵’的蛮王派来的新礼？”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山间的流云，右手却已悄然握住了背后的长剑剑柄。
这柄名为“碎影”的古剑是临行前师父所赠，剑鞘上镶嵌的七颗星辰石在暮色中泛起微弱的蓝光。沈醉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在鞘中轻轻嗡鸣，像是在呼应着远方某种躁动的气息。他忽然想起出征前夜，师父在观星台说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刍狗亦有刍狗的活法，就看你能不能在刀光剑影里，守住那点本心。”
“将军，斥候说对方约莫有五百人，正鬼鬼祟祟地往我们囤积粮草的西坡移动。”秦风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远处连绵的营帐。先锋营的士兵们大多还在休整，篝火的青烟袅袅升起，混杂着烤肉的香气，与即将到来的厮杀形成诡异的和谐。
沈醉抬手搭在眉骨上，望向西侧那片被夕阳染成赤金色的山坡。那里除了几座简陋的粮草棚，便是陡峭的岩壁，正是易守难攻之地。“五百人？蛮王倒是舍得，”他轻笑一声，指尖在玉佩上敲出轻快的节奏，“看来昨夜那顿揍，还没让他们记疼。”
昨夜三更，沈醉亲率五百轻骑突袭异族先锋营，借着月色与风沙的掩护，硬是在对方营地里搅了个天翻地覆。斩杀蛮兵三百余人，缴获战马五十匹，己方却只折损了十七人——这样悬殊的战果，在近年来的边境战事里，简直是闻所未闻。
“将军打算如何应对？”秦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跟随沈醉出征的这几日，他早已被这位年轻将军神鬼莫测的战术折服。明明是初次领兵，却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设下陷阱，总能在最混乱的战局里找到破局的关键。
沈醉转身走下望楼，玄色披风扫过石阶上的青苔，留下淡淡的影子。“让炊事营继续熬粥，”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安排晚饭，“告诉西坡的守卫，装作毫无察觉。再让赵虎带两百刀盾手，从侧翼的密道绕过去，堵住他们的退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操练的士兵身上。那些年轻的脸庞上还带着初上战场的青涩，却已在短短几日里染上了军人的刚毅。“至于剩下的人，”沈醉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我去会会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号角声在暮色中骤然响起，尖锐而急促，划破了营地的宁静。正在休整的士兵们闻声而动，甲胄碰撞的脆响、战马的嘶鸣、兵刃出鞘的锐响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奔腾的洪流。沈醉翻身上马，碎影剑在手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剑身在残阳下闪烁着寒芒。
“记住，”他勒住马缰，目光扫过面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我们是大靖的军人，是守护家园的盾，也是刺穿敌人心脏的矛！今日，就让这些蛮夷看看，我大靖儿郎的厉害！”
“杀！杀！杀！”三千将士齐声呐喊，声浪直冲云霄，惊得山间的飞鸟扑棱棱飞起，在暮色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西坡的粮草棚外，十几个守卫正懒洋洋地靠在栅栏上，有的在擦拭兵刃，有的在闲聊打趣，看上去毫无防备。隐藏在暗处的蛮兵首领眯起眼睛，粗糙的手指用力攥紧了腰间的骨刀。他身后的五百蛮兵个个面露凶光，裸露的臂膀上刻着狰狞的图腾，鼻腔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首领，时机差不多了。”一个瘦小的蛮兵低声说道，三角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贪婪的光，“只要烧了他们的粮草，这些中原狗就只能饿死在这山里！”
首领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等烧了粮草，砍下那些中原狗的头颅，献给伟大的蛮王，我们就能得到最肥沃的草场，最多的女人！”他猛地举起骨刀，“冲！给我烧！”
五百蛮兵如潮水般涌出藏身的岩石后，挥舞着弯刀与骨棒，嘶吼着扑向粮草棚。守卫们像是被吓傻了，慌乱地拔刀抵抗，却很快被蛮兵们淹没。火折子被点燃，抛向堆积如山的粮草，很快便燃起熊熊大火。
“哈哈哈，中原狗，你们完了！”蛮兵首领狂笑着，看着冲天的火光，仿佛已经看到了沈醉等人饿殍遍野的景象。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陡峭的岩壁后突然传来震天的呐喊，赵虎率领的刀盾手如神兵天降，从密道中冲出，瞬间堵住了蛮兵的退路。紧接着，西坡两侧的山坡上滚下无数巨石，将蛮兵们困在中间的空地上。
“不好，是陷阱！”蛮兵首领脸色骤变，骨刀在手中剧烈颤抖。
沈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冰冷的笑意：“现在才发现？未免太晚了些。”
他立于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玄色披风在火光中猎猎作响，碎影剑直指下方慌乱的蛮兵。“放下武器者，不杀！”
蛮兵们面面相觑，看着四周严阵以待的大靖士兵，又看看冲天的火光，眼中渐渐露出恐惧。他们本以为这是一场轻松的劫掠，却没想到踏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
“首领，我们……”一个蛮兵颤抖着开口，话音未落，便被首领一刀砍倒。
“谁也不许投降！”首领双目赤红，疯狂地挥舞着骨刀，“我们是草原上的雄鹰，就算死，也要拉几个中原狗垫背！”
他嘶吼着冲向最近的大靖士兵，却被对方手中的长戟刺穿了胸膛。骨刀哐当落地，首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血洞，最终颓然倒下。
失去首领的蛮兵们彻底崩溃了，有的跪地求饶，有的试图顽抗，很快便被一一制服。火光渐渐被扑灭，只留下烧焦的粮草和满地的尸体。
沈醉走下岩石，踩在还带着余温的土地上。赵虎快步上前，抱拳道：“将军，此战共斩杀蛮兵一百七十三人，俘虏三百二十六人，我军折损……折损五人。”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沈醉沉默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厚葬牺牲的弟兄，”他语气低沉，“被俘的蛮兵，按照军规处置，不可滥杀。”
“是！”赵虎用力点头，转身去安排后续事宜。
秦风走上前来，看着满地的狼藉，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将军，这已是我们连续第二场大胜！将士们的士气，简直要冲到天上去了！”
沈醉望向东方，那里是大靖的方向，是他誓死守护的家园。夜空中繁星点点，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这只是开始，”他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苏绾，塞给他的那个平安符。符袋里装着晒干的薰衣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当时她红着脸说：“沈大哥，我在菩萨面前求了三个月，求你平安归来。”
沈醉握紧了藏在怀中的平安符，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为了这些期盼的目光，为了身后的万里河山，这场仗，他必须赢。
营地的篝火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旺盛。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缴获的战利品，讲述着刚才战斗中的英勇事迹。一个年轻的士兵正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沈醉如何一剑斩杀蛮兵首领，引得周围阵阵喝彩。
“将军真是神了！那剑快得，我只看到一道光，那蛮夷首领就倒下了！”
“我听说将军是仙门弟子呢，难怪这么厉害！”
“有将军在，咱们肯定能把这些蛮夷打回老家去！”
沈醉站在远处，听着士兵们的议论，没有上前打扰。秦风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壶烈酒：“将军，喝点暖暖身子？”
沈醉接过酒壶，仰头饮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在胸腔里燃起一团火焰。“秦风，你说，”他忽然开口，目光望着远方的星空，“这世间的战争，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秦风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属下不知道。但属下知道，只要把蛮夷打怕了，他们就不敢再来犯我大靖。”
沈醉笑了笑，将酒壶递还给他。“你说得对，”他语气轻快起来，带着惯有的风趣，“至少现在，我们让他们知道了，大靖的土地，不是谁都能随便撒野的。”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步伐轻快而坚定。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未来。营帐外的亲兵看到他，立刻挺直了腰板，眼中充满了敬佩与信赖。
沈醉掀帘而入，案几上还摊着边境的地形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他走到案前，拿起毛笔，在代表异族主营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在旁边写下两个字：下一个。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窗外，士兵们的欢笑声还在继续，那声音里充满了希望与力量，像是在预示着一个崭新的黎明。
首战告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便会传遍整个边境。而对于沈醉和他的先锋营来说，这只是征途上的第一步。前路或许还有更多的凶险与挑战，但只要军心不散，信念不灭，他们便无所畏惧。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手中的刀，是为守护而挥；心中的火，是为家园而燃。
夜色渐深，山风依旧。但在这片刚刚经历过厮杀的土地上，一种名为“士气”的东西，正在悄然升腾，如同即将破晓的曙光，照亮了整个青云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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