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大约五六秒,时间长得让办公室里的霍建宁和陈自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然后,听筒里传来金庸先生那特有的、平和却蕴含力量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和文人式的含蓄:
“郑生此言,倒是让我想起近日正在构思的一篇杂文,腹稿初成,暂拟题为《武侠片霸权当休矣》,正想探讨一下当下影坛一类型片独大、恐不利百花齐放的业界生态。
或许,明日可见报,与读者诸君共同商榷。”
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超然:“至于郑生所提其他事宜,老夫一介书生,身处江湖之远,唯有手中笔墨、心中尺规而已。
所能为者,无非是秉持公心,为值得言说之事,发一二持平之论。”
金庸的潜台词清晰无比:我明白你郑硕的意思,我也同意在《明报》这块重要的舆论阵地上发文。
从文化评论的角度敲打邵氏兄弟可能存在的“霸权”倾向,为新生力量发声造势。
这既是对先前“约定”的履行,也符合《明报》倡言公议的立场。
但是,他绝不会直接、赤裸裸地卷入郑硕与邵氏的商业争斗,只会以文化观察者的姿态出现,维护《明报》超然的公信力。
这已经是他在当前形势下,所能提供的最大限度的支持,既守了约定,又保全了报纸的立场。
但……郑硕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他不需要金庸亲自下场摇旗呐喊,只需要《明报》这块金字招牌发出一个“影坛需要新气象”的明确信号。
就足以在知识界和市民阶层中引发巨大回响,给邵逸夫施加无形的舆论压力。
“查先生秉笔直书,令人敬佩。晚辈静候拜读大作。”郑硕心领神会,不再多言,客气两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听筒,郑硕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第一支箭,已经精准命中靶心。
明日的《明报》文化版,将成为这场舆论战的第一声惊雷。
他没有任何停顿,手指再次在电话拨盘上快速跳动,开始拨打第二个至关重要的号码。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战术执行阶段。
这个电话,直接通向了《星岛日报》社长胡仙女士的办公室。
与对待文人身份的金庸不同,郑硕与胡仙的交情和合作,更多是建立在纯粹的商业利益互补。
以及对邵逸夫这个共同“对手”的某种不满之上,少了几分文人雅趣,多了几分商场博弈的直白。
电话接通后,郑硕省略了所有不必要的寒暄,语气变得直接、有力,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煽动性。
他知道面对胡仙这样的商业强人,效率和她最关心的利益才是最好的敲门砖:
“胡社长,我是郑硕。闲话不多说,有笔生意,既能给邵逸夫添点实实在在的堵,又能让您《星岛日报》下个礼拜的销量。
在这个淡季再往上猛窜一截,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他开门见山,抛出了最具诱惑力的钩子。
他刻意停顿了一秒,让胡仙消化这句话,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切入要害,语气带着一种同仇敌忾的意味:
“邵逸夫当年为了组建他的邵氏兄弟帝国,可是没少用高薪厚禄,差点把您《星岛日报》最核心的编辑部都给挖空了。
这笔旧账,胡社长您胸怀宽广,或许可以不计较。但眼下,正好有个机会……”他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胡仙心中那根埋藏已久的刺。
1960年,邵逸夫大举扩张的时候,确实曾用重金从《星岛日报》等媒体挖走大量采编人才,这笔旧怨,胡仙绝不会忘。
最后,他才仿佛不经意地提及之前的约定,将个人承诺与商业利益捆绑在一起:
“另外,上次关于‘居八戒’的那个赌约,也该到兑现的时候了。这次,正好一举两得。”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两三秒。可以想象,胡仙在听到“邵逸夫”三个字和那段挖角往事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冰冷。
她对邵氏兄弟垄断影视宣传渠道、向来不把报纸媒体放在眼中的做派早已不满,加之近年来地产投资受挫,正是需要提振报业声望和销量的关键时期。
郑硕的提议,无疑是一举多得。她需要这样的爆点新闻来刺激销量,巩固地位,同时也乐于见到邵逸夫吃瘪。
很快,听筒里传来胡仙一声短促的冷笑,回应得干脆利落,尽显“报业女王”的决断力:
“郑生,消息稿还是评论稿?或者,两者都要?头版最显眼的位置,我已经让人空出来了。
标题怎么定?你们来出,还是要我们这边的笔杆子来润色?只要内容够劲爆,能抓住全香江的眼球,我这边,全力配合!”
她的潜台词非常明确:我不管你和邵逸夫具体怎么斗,我只要我的报纸卖到脱销。
要我的《星岛日报》再次成为街头巷议的焦点。至于用什么方式,是客观报道还是辛辣评论,都可以谈。
郑硕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他知道胡仙这条线,已经牢牢握在手中。
他立刻回应,思路清晰:“胡社长爽快!评论稿,查先生那边明天会在《明报》发一篇定调子的高论。
至于消息稿,我这边半小时内,会让手下把最详细的影片背景、技术亮点、还有许氏兄弟的专访素材,送到您报社。
标题,可以大胆一点,比如……‘东洋技术碾压邵氏,港产喜剧迎来视听革命?’。
或者‘邵氏院线封杀令恐失效,《鬼马双星》破局在即!’具体的,请贵报的精英们定夺,总之,声势要造足!”
“好!就等你的材料!”胡仙利落地应下,随即挂断了电话。
对她而言,这既是一次针对老对手邵逸夫的精准反击,也是一次绝佳的商业机会,能显着提升报纸影响力。
郑硕精准地抓住了她的需求和痛点。
放下电话,郑硕仿佛已经看到,明天清晨,当刊登着《明报》犀利评论和《星岛日报》爆炸性消息的报纸铺满香江大街小巷时,会在市民和整个业界引起怎样的轰动。
这两大报业巨头的联手发声,将汇成一股强大的舆论洪流,足以冲垮任何预设的封锁线。
他的舆论合围战略,正一步步变为现实。
郑硕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他没有丝毫停顿,手指第三次在电话拨盘上快速而有力地跳动,拨通了今天上午的第三个,也是最为关键和敏感的电话。
这个电话,直接打到了《东方日报》社长办公室,接电话的,正是目前焦头烂额、勉力支撑家族局面的马廷强。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郑硕的语气瞬间变得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压力,与之前和金庸、胡仙通话时的策略性客气截然不同。
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下达指令,仿佛在吩咐自己的下属:
“马少,我是郑硕。长话短说,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现在开始执行。
《东方日报》接下来七天,头版最下方那个通栏广告位,我全部要了。
从明天开始,连续七天,一天都不能少。具体的广告内容和刊例价格,我的助理半小时内会送到你报社,按之前约定的优惠价结算。”
电话那头,明显能听到马廷强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急促起来,似乎有一股怒火和屈辱直冲头顶,想要争辩什么。
那个广告位虽然不如报眼显眼,但也是头版黄金位置,连续七天被对手用来大肆宣传,对目前风雨飘摇的马家和《东方日报》而言,无异于一种公开的羞辱。
但郑硕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声音不高,却字字冰冷,带着一种穿透电话线的压力,每个词都砸在马廷强最痛的神经上:
“马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现在全香江的眼睛都盯着你们马家,盯着廉政公署下一步动作。
这个时候,你在《东方日报》上登我郑硕的广告,全港市民都会看到,《东方日报》还在正常运作,还在重要的版面上有声音!
这等于向外界宣告,你们马家,还没倒!这块招牌,还能立得住!”
他稍微放缓语速,语气却更具穿透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无法反驳的事实:
“眼下这个当口,你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积极、正面的公众形象来转移视线,冲淡那些调查带来的负面影响。
老老实实登我这则商业广告,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表态——马家的生意还在照常运转,而且是在跟风头正劲的商家合作。
这笔广告费,对你们维持《东方日报》的日常运营、稳定内部摇动的人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马廷强压抑着愤怒和痛苦的沉重呼吸声。
郑硕的这些话,就好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马家此刻最不堪、最脆弱的处境:
外有廉政公署步步紧逼,内有资金链濒临断裂、人心惶惶。
他们现在极度需要维持表面的正常运转,需要现金注入,更需要一切可能的机会来向外界展示“一切正常”的假象。
接受郑硕这单带有羞辱性质却利益明确的广告,成了眼下别无选择的选择。
这不仅是一笔交易,更是一种屈辱的生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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