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浑身肌肉绷得像块铁，右手已经摸向后腰。
只要他暴起，五步之内，他有把握拧断这老东西的脖子。
但他还没动，一只冰凉却稳定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姜晓荷转头，给了陆铮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慢慢站起身，理了理风衣下摆，看着叶师爷，突然笑出了声。
“叶老，您这把岁数了，怎么还玩这种吓唬小孩的把戏？”
叶师爷脸上的笑意淡了：“什么意思？”
姜晓荷绕过茶台，一步步走向被绑着的林静姝。
旁边的两个保镖想拦，被陆铮那双满是杀气的眼一瞪，硬是没敢动。
姜晓荷走到林静姝跟前，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然后背靠着林静姝，随手操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在手里掂了掂。
银亮的刀锋在阳光下晃眼，吓得保镖下意识去摸枪。
“别紧张，削个苹果。”
姜晓荷嗤笑一声，真就低头削起了苹果，皮削得又薄又长，也没断：
“叶老，您可能搞错了一件事。”
“我是生意人没错，但生意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强买强卖。”
“只有没能耐的人才做选择题。”
姜晓荷手中的刀猛地一顿，刀尖直指叶师爷的眉心，语气森冷如刀：
“我胃口大，全都要。”
叶师爷脸色一沉，威压骤降：“姜厂长，这是红楼，不是你的红星厂。”
“说大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姜晓荷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往桌上一扔。
“您不如受累走到窗口，往楼下瞧瞧。”
叶师爷眉头皱成个“川”字，心里咯噔一下。他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快步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往下一看，脸瞬间白得像纸。
“老爷……下、下面……”
“慌什么！天塌了？”叶师爷厉喝。
“下面全是洋人！还有……还有扛着照相机的！”
叶师爷豁然起身，几步冲到窗前。
只见红楼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两辆挂着使馆牌照的大巴车。
外贸部的王处长正满头大汗地在前面引路，身后跟着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扛摄像机的、拿话筒的，正对着红楼指指点点，闪光灯“咔擦咔擦”闪成一片白昼。
而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那个法国商人皮埃尔。
“叶老，给您介绍一下。”
姜晓荷靠在桌边，双手抱胸，笑得像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楼下那位，是《法兰西时报》首席记者，还有法国商务考察团代表。”
“他们听说京城西山的红叶是一绝，非缠着王处长带他们来文化交流。”
“哦对了，”姜晓荷像是刚想起来。
“皮埃尔先生对东方的神秘建筑特别好奇。”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考察团在您的红楼里，发现了一位被非法拘禁的女同志，甚至还有一本记录着倒卖军需账目的本子……”
她往前逼近一步，直视着叶师爷那张铁青的脸。
“您猜，这会不会成为今年最大的涉外外交丑闻？”
“到时候，别说您背后那些保护伞，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保不住您这颗脑袋！”
“涉外无小事，这顶帽子，您戴得动吗？”
屋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叶师爷死死盯着姜晓荷，那眼神若是能杀人，姜晓荷早被凌迟了。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陆铮的武力，算到了姜晓荷的精明，唯独没算到，这女人胆大包天，敢把洋人引到西山禁地来！
这是一招绝户计！
在这个年代，只要上了国际报纸，就是通了天的大事，谁都捂不住！
“好……好得很！”
叶师爷气极反笑，手里的佛珠被捏得“咯吱”作响，“陆家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借力打力，玩得漂亮！”
“过奖。”姜晓荷淡淡一笑，指了指身后的林静姝，“那现在，我能带人走了吗？”
叶师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暴怒。
楼下的快门声像催命符，每一声都敲在他神经上。
这一局，他输得彻底。
“放人。”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保镖立刻上前松绑。
林静姝一得自由，腿软得直接瘫下去，被陆铮一把提住。
姜晓荷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低声安抚两句，把她交给了陆铮。
“带她先下楼，王处长在车里接应，别让洋人看见她这模样。”姜晓荷吩咐道。
陆铮眉头死锁：“那你呢？”
“我还有几句贴心话，想跟叶老单独聊聊。”姜晓荷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
陆铮看了一眼窗外那些洋人，知道此刻姜晓荷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点了点头，护着林静姝大步离开。
房门关上。
屋里只剩两人。叶师爷坐回椅子上，重新倒了杯茶，到底是经过大风浪的，此刻面皮已经恢复了平静。
“姜厂长还有什么指教？难不成还要我留你吃饭？”
姜晓荷走到他对面坐下，没碰那杯茶，只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两指按着，轻轻推到叶师爷眼皮子底下。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抱着个刚满月的孩子。
女人的眉眼，竟和姜晓荷有七分像。
“我一直在想，林家平平无奇，为什么会被您这尊大佛盯上？仅仅是因为不肯同流合污？”
姜晓荷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声音轻得像阵风，却让叶师爷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还是说……您在怕什么？”
“比如……二十年前，林家抱养的那个女婴，真正的身世？”
“这照片上的女人，您应该夜夜都能梦见吧？”
“啪！”
叶师爷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千层底布鞋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像是大白天见了鬼，整个人都在细微地发抖。
姜晓荷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我赌对了。”
“叶师爷，这盘棋，才刚刚开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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