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走在回璇玑宫主殿的路上,步伐看似从容,神识却牢牢锁定着身后那个亦步亦趋的身影。他能感觉到火麟飞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正毫不避讳地四处张望,时而发出低声的惊叹,仿佛他来的不是庄严肃穆的天庭,而是某个新奇有趣的旅游景点。
“哇,这柱子是什么玉做的?这么大一块,得值多少钱?”
“嘿,那边飘着的云彩还能站人?你们这交通方式挺环保啊!”
“润玉,你们神仙平时都吃什么?喝露水吗?那多没劲……”
润玉:“……”
他生平第一次,对“沉默是金”这四个字产生了深刻的认同感。任何回应,都可能引来对方更多、更跳脱的问题。他决定无视,维持着天帝应有的威仪,径直走入璇玑宫主殿。
主殿内依旧清冷,夜明珠的光辉洒落,将润玉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他走到御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份还未批阅的奏折,意图用公务将身后那个聒噪的存在隔绝开来。
火麟飞倒是毫不客气,他跟进来,像是参观博物馆一样,背着手,东摸摸,西看看。他摸了摸光洁冰凉的玉柱,敲了敲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香炉,最后甚至凑到润玉那张宽大的御案前,歪着头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咳。”润玉终于忍不住,抬起眼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火麟飞立刻站直,举起双手,露出一个无辜又灿烂的笑容:“好好好,我不碰。就是好奇嘛。”他环顾了一下这间虽然华美却空旷得有些压抑的大殿,皱了皱鼻子,“润玉,你平时就一个人待在这儿?不闷得慌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润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闷?自他记事起,璇玑宫便是如此。孤独早已刻入骨髓,成为他的一部分。他早已习惯了与寒夜为伴,与孤寂为友。闷?或许吧,但那是一种他必须承受,甚至已经依赖的状态。
“天庭重地,非是市井街巷,何来闷与不闷。”润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奏折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话说的不对,”火麟飞大剌剌地在对面的席位上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润玉,“是人……哦不对,是神仙就得有交流啊。你看我,在我们战队里,要是不跟苗条俊斗嘴,不跟天羽探讨战术,不跟龙戬他们切磋,那得多无聊?团队协作,沟通第一嘛!”
天羽?龙戬?又是陌生的名字。润玉的笔尖在奏折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不再理会火麟飞的话。只要不理他,他自觉无趣,或许就会消停了。
然而,润玉低估了火麟飞的自来熟程度和强大的“抗冷漠”能力。
见润玉不答话,火麟飞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开了:“我说润玉,你刚才在外面,挥手就让那些天兵退下,挺帅的嘛!不过你老是这么板着脸,下属压力会不会很大?我跟你说,当领导呢,有时候得恩威并施,偶尔笑笑,跟大家打成一片,凝聚力更强……”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的“领导心得”,从如何激励队友,到如何应对棘手的敌人(他称之为“反派”),言辞间充满了自信和一种……润玉无法理解的乐观主义。仿佛世间一切难题,在他那套“团结、乐观、勇往直前”的法则面前,都不堪一击。
润玉终于放下了笔。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处理政务。
“火麟飞。”他打断对方。
“嗯?怎么了?”火麟飞正说到兴头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偏殿在左侧回廊尽头,已有仙侍打理。你若乏了,可自去休息。”润玉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
“我不累啊,”火麟飞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才摔那一下,活动活动正好。对了,润玉,你这天庭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或者有什么修炼宝地?让我去看看呗?我保证不闯祸!”他拍着胸脯保证,眼神里写满了“好奇”和“想搞事”。
润玉按了按额角跳动的青筋。“天庭规条森严,非汝可肆意游玩之地。在朕查明汝之来历前,安分待在璇玑宫范围之内,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啊?禁足啊?”火麟飞的脸垮了下来,显得十分失望,“范围就这么点大?那多没意思。”他眼珠转了转,突然又凑近几步,趴在御案上,笑嘻嘻地看着润玉,“那……我不出去,在你这里待着行不行?你忙你的,我保证不吵你,我就看看书,或者……看你批奏折?我学习能力很强的,没准还能给你提点建议呢!”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炽热生气,润玉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与他拉开距离。提建议?一个来历不明的异界之人,对六界政务提建议?滑天下之大稽。
“不必。”润玉冷硬地拒绝,“邝露。”
一直静候在殿外的上官邝露立刻应声而入,躬身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带他去偏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让他踏入主殿,亦不得离开璇玑宫。”润玉下令道,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是,陛下。”邝露恭敬应下,然后转向火麟飞,做了个请的手势,“火麟飞公子,请随我来。”
火麟飞看看面色清冷的润玉,又看看端庄有礼的邝露,耸了耸肩,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笑容:“好吧好吧,你是地主你说了算。润玉,那你先忙,有空我来找你玩啊!”
说完,他这才跟着邝露,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主殿。
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润玉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仅仅是与火麟飞相处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却觉得比应对一场朝会还要疲惫。那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思维,那种无视等级和距离的热情,都让他感到难以招架。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御案上那个被火麟飞气息“污染”过的角落,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扰人的热度。
“超兽战队……火麟飞……”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眸色深沉如夜。“你究竟,是意外,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劫数?”
他重新拿起朱笔,却发现自己心绪已乱。脑海中不时闪过火麟飞那双毫无阴霾的眼睛,和他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
“团队……信任……快乐……”润玉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这些词语,于他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奢侈。他的世界,是由权谋、背叛、孤独和失去构筑的。阳光?那只会照亮他不堪的过去和布满荆棘的前路。
他必须尽快查清此人的底细。若真是意外,或可斟酌处置;若怀有异心……润玉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芒。即便此人再奇特,也绝不能成为动摇他帝位的隐患。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微的声响和仙侍低低的惊呼。
润玉眉头一皱,神识扫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只见偏殿的方向,火麟飞不知何时又溜达了出来,正站在回廊下,仰头看着天空中飞过的几只仙鹤,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一个仙果,一边啃一边对旁边一脸紧张的仙侍说:“别紧张嘛,我就出来透透气。哎,你们这仙鹤能骑吗?看起来挺稳当的。”
仙侍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
润玉:“……”
他开始怀疑,将火麟飞安置在璇玑宫,或许是他今天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这个异星来客,根本就是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麻烦精!
而此刻的火麟飞,咬了一口甘甜的仙果,望着九重天缥缈的云海和绚烂的霞光,心中暗道:这地方虽然规矩大了点,人也古板了点,不过环境是真不错。特别是那个叫润玉的天帝,长得是真好看,就是太冷了,跟个大冰块似的。不过没关系,我火麟飞最擅长的,就是融化冰山!
他嘴角扬起一抹跃跃欲试的笑容。看来,这次意外的穿越之旅,不会太无聊了。
璇玑宫的万年寂静,注定要被这颗突然闯入的、熊熊燃烧的火种,搅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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