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州府门前就传来了喧哗声。
苏砚秋是被这声响吵醒的,他睁开眼,窗外的天光已经亮得刺眼,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比昨日缓和了些。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刚一动弹,就听见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似乎是放榜了。
“苏兄,你醒了?”林姓学子早已起身,正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又兴奋又紧张。
“外面都传开了,榜单贴出来了!要不……我去帮你看看?”
苏砚秋望着他,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挤在人群里只会添乱,说不定还会被人看出伤势。
“那就劳烦林兄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你放心等着!”林姓学子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又回头。
“若是中了,我定第一个来报喜!”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苏砚秋躺回草席上,望着屋梁上的蛛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他想起自己答的卷子,想起那些字里行间的乡野琐事,不知道主考官会不会看得上。若是中了,就能去京城,离梦想又近了一步;若是不中……他不敢想下去,只是握紧了藏在枕下的平安符,那布包里的硬物硌着掌心,像是在给他打气。
他忽然想起林姓学子。从县考时的一面之缘,到赶路时的相互扶持,再到遇袭后的悉心照料,不过短短数日,这份情谊却来得这般真切。
平民学子赶考,本就如孤舟漂泊,能有这样一个同伴,竟是比身上的伤还要让他觉得温暖。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喧哗声渐渐平息,又偶尔响起几声欢呼或叹息。
苏砚秋的心悬得越来越高,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门口,盼着那扇门能快点被推开。
约莫两个时辰后,“砰”的一声,门被猛地推开,林姓学子冲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全是汗,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中了!苏兄,我们中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把纸往苏砚秋面前一递。
“你看,这是榜单抄录,咱们俩的名字都在上面!”
苏砚秋接过纸,手指有些颤抖。纸上的字迹潦草,却能清晰地看到“苏砚秋”三个字,就在榜单的中游位置,而“林文轩”三个字,就在他下面不远。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忽然热了。这些日子的疼,那些夜里的煎熬,还有赵芳的眼泪,母亲的期盼……在这一刻,都有了着落。
“真的……中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林文轩用力点头,兴奋地在屋里转圈。
“我刚才去州府衙门打听了,今日有京城来的官员,说是三日之后,所有中了州试的学子,都要跟着他去京城参加会考!听说那京城的御街有十里长,朱雀门比州府的城楼还高,咱们不仅能亲眼见见,只要进了会考,哪怕考不上进士,也能捞个小官做做,总算是熬出头了!”
苏砚秋放下纸,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口气里,有疲惫,有委屈,更有压抑已久的释放。
他想起自己被人堵在雨里殴打时的绝望,想起趴在泥地里爬回厢房的剧痛,想起赵芳缝补的蓝布衫,想起母亲鬓角的白发……原来,那些咬着牙走过的路,真的能通向光亮。
“好,好……”他笑着,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那张抄录的榜单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而此时,州府东侧的一处客房里,却一片狼藉。
砰的一声!
青瓷茶杯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砚台被扔在墙角,墨汁泼了一地,连墙上挂着的字画都被扯了下来,撕得粉碎。
王显站在一片狼藉中,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正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不是说把人打死了吗?怎么还能中榜?!”
他的妻子李氏从里屋走出来,看着满地的碎片,皱起了眉头:“夫君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还不是那个苏砚秋!”王显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布满血丝,指着门外。
“那个在县府大闹一场,不仅抢了赫儿原本的功名,还让我颜面尽失的刁民!我明明让人在雨夜里做了他,那些人回来还说断了气,结果呢?结果他不仅没死,还中了州试,三天后就要去京城赶考了!这要是让他得了功名,还有我王家的活路吗?”
李氏脸色一变,走上前扶住他,压低了声音:“夫君不是说,那几个人手脚利落,万无一失吗?怎么会……”
“谁知道那个贱种命这么硬!”王显咬牙切齿,一脚踹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腿“咔嚓”一声断了。
“我那侄子因为他,童试的名次都被撸了,我在县丞的位置上也坐得不安稳,本想斩草除根,没想到……”
他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炸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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