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心深处,小乙其实并不排斥这份清闲。
至少,他曾以为自己不排斥。
上值时,殿前司衙门里并无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大多数时候,只是枯坐在那间名为“镇抚”的营房里。
窗外的天,依旧是四四方方的。
闲来无事,便捧着一本兵书,一看就是半日。
有时也会带着那个叫许杰的年轻人,在偌大的皇宫里随意走动。
像是巡视,又更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他赵小乙,如今也是这皇城禁苑里,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
朱红的宫墙高耸,将天与地分割得泾渭分明。
琉璃瓦在日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眼的光。
宫里的太监宫女,见了他就垂首躬身,脚步细碎地退到一旁。
他们脸上挂着恭敬,眼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疏离。
除了那句干巴巴的“赵大人”,再无半句言语。
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看不见的瘟疫。
只有御前的大太监,那个面白无须,眼角总含着笑意的张亭海,愿意与他多说几句。
“赵大人今日气色不错。”
“万岁爷昨儿还念叨,说赵大人是国之利刃,堪当大用。”
那些话,像是裹着蜜的棉花,听着舒服,却不着力。
聊的也无非是如何伺候好那位天子,如何在朝堂的风浪里做一棵不倒的常青树。
小乙只是听着,偶尔点头,嘴里应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他知道,张亭海的每一句话,都是说给龙椅上那个人听的。
而自己的每一个反应,也都会原封不动地传回去。
这是一场更磨人心神的厮杀,不见刀光,却字字见血。
下值回府,脱去那身碍事的官袍,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婉儿会端来一碗温热的汤。
家的味道,能洗去一身沾染的宫廷霉味。
日子就像临安城外的溪水,不急不缓地流淌,安逸得让人快要忘却了江湖风雨。
只是,这份安逸里,总有一丝不和谐。
年虎走后,燕妮那丫头的话,便肉眼可见地少了。
时常一个人托着腮,坐在廊下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乙看在眼里,却也没多说什么。
有些心事,旁人是劝不了的。
这天夜里,起了风。
王刚踏着夜色而来,一身的风尘仆仆。
他带来了一封信,赵衡的亲笔信。
信封没有署名,只用蜜蜡封了口。
小乙将信拿到烛火下,仔细拆开。
信纸上是赵衡那熟悉的字迹,瘦硬如铁,锋芒毕露。
开篇是几句寻常问候,问他是否习惯禁军的差事。
而后,笔锋陡然一转。
信中最要紧的,只有五个字。
小心宋长陵。
小乙的瞳孔微微一缩,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了一下。
赵衡在信中说,宋长陵此人,绝非善类。
其人心性狠辣,手段酷烈,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魔头。
当年在北仓军中,便有个“人屠”的赫赫凶名。
沙场之上,杀敌从不眨眼。
对待放下兵器的俘虏,也从不留情。
信中还提了一件旧事。
他曾下令,坑杀三千降卒。
只因他觉得,留着这些人,浪费粮草。
三千条人命,在他嘴里,不过是“浪费粮草”四个字。
小乙仿佛能隔着信纸,闻到那股陈年的血腥气。
不仅如此,宋长陵治军,也以严苛着称。
麾下士卒稍有差池,便是毫不留情的鞭刑。
军棍之下,不知废了多少条好汉的筋骨。
后来,他做得太过火,朝中清流言官忍无可忍,联名弹劾。
这才将他从抚远军大将军的宝座上,硬生生拽了下来。
可是,陛下却念其旧功。
更看重他那份无人能及的行军布阵之才。
于是,天子力排众议,乾纲独断。
将这头人人畏惧的猛虎,安放在了自己身边,做了禁军统领。
这皇城,便是他新的牢笼。
赵衡说,自入京城,宋长陵确实收敛了许多。
至少,他不再随意将“鞭刑”二字挂在嘴边。
但赵衡提醒小乙要小心的,并非是宋长陵对待下属的态度。
而是另一件更凶险万分的事。
赵衡的神机阁,在追查军粮案的线索时,顺藤摸瓜,截获了一份密报。
密报的内容,足以让整座京城天翻地覆。
宋长陵,这位陛下的心腹孤臣,暗中竟与四皇子赵睿,往来甚密。
小乙看到这里,捏着信纸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皇城禁卫,是天子一人之私军。
宋长陵能坐上统领之位,正是因为他得罪了满朝文武,无党无派,只能依靠君王的恩宠。
这样的孤臣,才最可靠。
这是所有帝王都懂的道理。
可如今,这最可靠的孤臣,却与一位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这其中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小乙的后背,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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