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下的石头又动了。
这次不是滚落,是被人轻轻搬开,露出底下一道浅浅的划痕。陈无涯蹲在坡上,指尖蹭过那道痕迹,指腹沾了层细沙,黄中带灰,像是从北地风里筛出来的尘。
他没起身,只是慢慢将手收回袖中,目光扫向营地方向。
操练了一整天的队伍正三三两两地散在谷地边缘。绿林汉子席地而坐,有人靠着石头打盹;镖局的人围成一圈分干粮,火堆还没点,只堆着几根枯枝;青锋弟子列队回营,脚步整齐,剑穗轻晃。
一切如常。
可他知道,刚才那块石头被挪动时,没有风,也没有鸟掠过枝头。
他走下高坡,脚步很轻,落地时膝盖微曲,像是怕惊扰什么。回到主营帐前,他没有进帐,而是站在沙盘旁,伸手摸了摸铜哨——还是温的,像刚从掌心离开放下不久。
“赵天鹰。”他开口,声音不高。
黑铁连环甲响了一声,赵天鹰从侧帐走出,戟杆拄地,眉头一皱:“还没歇?”
“歇不了。”陈无涯把那点细沙倒在沙盘边缘,“这是北漠骑兵用的标记沙,掺了盐粒,不易被雨水冲散。他们来过。”
赵天鹰脸色一沉:“几人?”
“至少三个,沿山脊潜行,停在乱石堆那儿划了记号。我没动他们。”
“你不该放他们走。”韩天霸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大步走来,铁枪扛在肩上,靴底踩得地面微颤,“探子都摸到眼皮底下,还留着干什么?一刀砍了,看谁敢再近一步!”
陈无涯摇头:“砍了,拓跋烈就知道我们发现了。现在他们回去报信,说营地松懈、守备散乱,他才会放心派更多人进来。”
“你打算让他们一直这么探?”凌虚子不知何时已立于帐口,长袍垂地,语气平静,却压着一股冷意。
“只这一次。”陈无涯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谷地外围,“他们要的是判断我们有没有防备。我们若藏得太好,反而显得刻意。可要是‘不小心’露点破绽……”
他话没说完,忽然抬手,朝坡上一指。
一名镖师正弯腰捡柴,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坐在地,干柴撒了一地。他骂了句什么,慌忙去拾,动作仓促,像是怕被上司责罚。
那是陈无涯半个时辰前安排的人。
紧接着,营外传来争执声。
“凭什么你们拿双份?老子昨夜巡了两趟!”
“你吵什么?粮饷还没发,闹哪出?”
几个绿林弟子围在一起,其中一个挥着手,嗓门不小,但没动手。吵了几句,有人拉架,声音渐渐低下去,像一场寻常的牢骚。
赵天鹰盯着看了片刻,低声道:“你让他们演的?”
“不是演。”陈无涯收回目光,“是让他们做最自然的事。饿了会吵,累了会睡,怕责罚会慌——敌人看得越多,越觉得我们没变。”
凌虚子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万一他们不入套呢?”
“他们会。”陈无涯指向乱石堆的方向,“那种划痕,是传信标记。他们不会空手回去。”
话音刚落,远处山脊上,三道黑影贴着岩壁滑下,动作极慢,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他们在乱石堆停留片刻,其中一人俯身,刀尖在石缝间划了一下,随即迅速撤离,身影隐入山林。
陈无涯没动,等他们彻底消失,才低声下令:“赵天鹰,带人埋伏低谷,别出声,别亮兵。韩天霸,让你的人散成游哨,五步一岗,但不准靠近山脊。青锋弟子封锁东、南两条入口,静步前行,剑不出鞘。”
众人领命而去,脚步轻缓,像退潮的水。
陈无涯独自留在帐前,从怀中取出那半卷残破心法,翻到一页写满涂改的图谱。他闭眼,指尖顺着那些歪斜的线路滑过,呼吸渐渐放缓。
系统在他脑海中响起——【检测到非常规运功路径,错误理解“藏形诀”第三式,判定:合理化。反向引导真气流转,启动“隐匿术”。】
一股凉意从丹田升起,缓缓扩散至四肢百骸。他的呼吸变得极轻,心跳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沉得几乎听不见。站了片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轮廓还在,可若不仔细看,仿佛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他没再迟疑,转身朝山脊潜行。
脚步落地时,他故意让右脚先触地,重心后移,再发力前推——这是将“踏雪无痕”倒着走,每一步都留下一个逆向的残影,像是人已离开,实则仍在原地。
他一路尾随,保持着三十步的距离。那名探子并未察觉,只顾疾行,中途停下两次,一次检查身后,一次点燃一小撮绿色粉末,火光一闪即灭。
陈无涯屏息贴在一块岩石后,看着那抹绿焰熄灭,心中已有数。
绿烟,是北漠军中信号。白天用旗,夜里用烟。绿色代表“安全通过,未遇抵抗”。
半个时辰后,探子抵达十里外一座废弃烽火台。他爬上残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倒出些粉末,就着火折点燃。
绿色狼烟升起,笔直冲天,持续三息,随即熄灭。
陈无涯立刻转身返程。
他回到主营时,赵天鹰、韩天霸、凌虚子已在帐中等候。油灯昏黄,映着三人神色各异的脸。
他进门没说话,先将铜哨放在案上,然后摊开沙盘,在烽火台位置画了个圈。
“他们去了那儿。”他说,“点了绿烟,意思是‘正道毫无防备,可加大行动’。”
帐内一片寂静。
韩天霸猛地一拍桌:“那就别等了!趁他们集结,咱们先杀出去!”
“不行。”陈无涯摇头,“我们现在动,等于告诉拓跋烈,我们早就知道了。他会立刻撤回主力,另设圈套。我们要让他觉得,这一探成功了,我们还在忙着练阵、吵架、分粮饷。”
赵天鹰盯着沙盘,缓缓道:“你是想,让他把更多人派进来?”
“越多越好。”陈无涯嘴角微扬,“他以为我们在原地不动,其实我们已经布好了网。他以为我们混乱不堪,其实混乱才是我们的阵。”
凌虚子终于开口:“若他不来呢?”
“他会来。”陈无涯指着西门方向,“他留着凌虚子的命,就是为了当众羞辱青锋。这种机会,他不会放过。而且……”他顿了顿,“他不信我们会用‘错’的东西赢他。所以他一定会赌一把大的。”
帐内再次安静。
良久,凌虚子缓缓点头:“此战不在杀敌,而在控局。你既已布下耳目,便由你全权调度。”
赵天鹰站起身:“我这就回低谷,让兄弟们盯紧。”
韩天霸哼了一声:“游哨加到十步一岗,我看谁敢再摸进来!”
两人先后出帐。
凌虚子临走前看了陈无涯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转身离去,背影融入夜色。
帐内只剩陈无涯一人。
他站在沙盘前,手指轻轻抚过铜哨,目光落在那枚刻着“王”字的铁片上。它静静躺在沙盘角落,像一枚未落下的棋。
远处,一阵风掠过枯树,枝头抖了抖,落下几片干叶。
他忽然抬头,望向帐外。
月光斜照,映在铜哨表面,泛起一道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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