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章 兵锋骤紧
博洛一把揉碎手中七八封军报。纸团砸在地上,散开,露出“建瓯失守”、“屏南告急”、“顺昌被围”等刺目字眼。他胸口剧烈起伏,帐内闷热的空气裹着汗味和焦虑,几乎让他窒息。
“赵高翔、李猛……张鼐……”博洛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建瓯丢了,通往延平的北面门户洞开。那个叫夏完淳的小子竟也拿下了屏南,像根楔子钉在侧翼。最要命的是赵高翔本人出现在顺昌城外,会合了从邵武冲出来的孙兆奎、张应祥,还有那个一直在闽江活动的吴易。几股力量拧成拳头,直接砸向延平府城。
他走到帐边,猛地掀开帘布。外面湿热的风扑进来,带着泥土和草木腐烂的气息。几个值守的亲兵穿着单衣,依旧汗流浃背,眼神有些涣散。
博洛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天气。这该死的闽地酷暑和潮湿!麾下的北兵穿着厚重盔甲如同蒸笼,卸甲又恐箭矢突袭,士气体力都在飞速消耗。赵高翔偏偏选在这个时节发动全面进攻,毒辣!
“传令!”博洛转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八百里加急!命李成栋放弃广东战事,火速回援福建!告诉他,迟了,福建就没了!”他几乎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李成栋来得及吗?他不知道。
此刻,顺昌城下,战鼓擂响。
赵高翔勒马立于中军,看着前方城池。他没有废话,马鞭前指。李猛咆哮一声,带着本部精锐如同决堤洪水,扑向城墙。云梯架起,悍卒口衔钢刀,向上攀爬。张鼐则领着一支人马绕向侧翼,寻找守军薄弱处。城头箭矢滚木落下,不断有人影从半空栽落,但后续者毫无畏惧,继续涌上。孙兆奎、张应祥的部队刚从邵武血战中磨砺出来,打法更加凶狠老辣,专挑城防破损处猛攻。吴易的水军则在附近河道游弋,用小船运送兵员,骚扰牵制。
顺昌守将没想到攻击来得如此猛烈、如此决绝,城头防线在多重打击下开始动摇。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支大军如旋风般卷向西南方向。李过、高一功率领的忠贞营骑兵,没有参与对顺昌的直接攻击。他们得到赵高翔的将令:迂回!穿过山林,直插沙县、三明!
万马奔腾,蹄声如雷,踏碎了山间的宁静。李过一马当先,手中长矛指向西南,对身旁的高一功吼道:“侯爷给咱指了明路!断了延平南面的援兵,这头功就是咱们的!”高一功目光扫过行进路线,冷静补充:“斥候前出二十里,遇敌讯速报!避开大道,走小路,要快!”这些西北汉子回到马背上,如同鱼儿入水,队伍在崎岖地形中保持着惊人的速度和纪律。他们的任务明确:像一把铁钳,合拢之前,先隔绝延平与闽南的联系。
博洛已经退守到了延平府衙内,听着东西两面几乎同时传来的急报,脸色铁青。顺昌求援的烽火已经能看到,而西南方向发现大队明军骑兵迂回的消息更让他心惊肉跳。
“赵高翔……你这是要一口吞了延平,还要阻我援军!”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杯跳起。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脖颈。卸甲带来的战斗力下降,分兵防守带来的兵力不足,以及这无孔不入的湿热天气,都成了赵高翔手中无形的利刃。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四面八方都是磨刀霍霍的猎人。
烽烟在闽北大地上升起,兵锋所指,城池易帜。赵高翔的全面进攻,以迅猛无比的姿态,撕裂了博洛的防线,将战火彻底引向了福建的心脏地带。
博洛的军令一道道传出延平城。
图赖被严令死守顺昌,依托城防消耗赵高翔主力。阿济格尼堪整顿延平城防,韩岱作为预备队随时策应。
坐镇福州的赵布泰接到严令,加紧防务,并设法抽调兵力北援。
而最关键的机动力量——杜尔德麾下的数千八旗精骑,被博洛毫不犹豫地投入战场。命令明确:驰援沙县方向,击溃或至少阻滞那支试图迂回包抄的明军骑兵!博洛看穿了赵高翔的意图,清扫外围,孤立延平,他绝不能坐视对方完成这个包围圈。
与此同时,拜尹岱在泉州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一边加紧整编郑芝龙留下的降军,将其打散重组,一边严密监视着厦门方向郑成功部的动向。海面上任何不寻常的帆影都让他心惊肉跳,他知道,郑成功绝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闽中腹地的丘陵河谷间,两支骑兵部队正以惊人的速度相向而行。
李过、高一功率领的忠贞营骑兵,如同出鞘的利刃,沿着山间谷地快速穿插。马蹄踏过溪流,溅起混浊的水花,惊起飞鸟。队伍前方斥候不断回报前方地形和零星敌情。
另一边,杜尔德率领的八旗铁骑,人披轻甲,马去重负,以求速度。他们同样熟悉山地作战,队伍在并不宽阔的道路上拉成长长的队列,马蹄声沉闷如雷,显示出极强的机动性。
命运的指针最终定格在沙县以北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
几乎是同时,双方前出的斥候几乎撞在一起,短暂的弓弦响动和兵刃交击后,幸存的斥候打马狂奔回各自本阵。
“报——!前方发现大队鞑子骑兵!正向我方迎来!”
“报——!将军,前方谷口出现贼寇马队,人数不详!”
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李过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战意,他猛地举起长矛,咆哮声响彻河谷:“忠贞营!迎敌!让这些鞑子见识见识咱西北老汉的厉害!杀——!”
“杀——!”身后数千骑兵齐声怒吼,声浪震天。无需更多命令,这些百战老卒自动开始调整队形,前排压低长矛,后排掣出骑弓或马刀,整个队伍如同张开的鹤翼,又似奔腾的熔岩,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着敌人来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杜尔德同样看到了前方席卷而来的烟尘和那面陌生的“忠贞营”旗帜。他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不知死活的流寇!儿郎们,让他们尝尝大清铁骑的厉害!冲垮他们!”他挥舞着弯刀,身先士卒,加速冲锋。身后的八旗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同样开始加速,如同一股黑色的铁流,狠狠撞向对面那片靛蓝色的浪潮。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两支骄傲的骑兵在这片无名的河谷,展开了最原始、最血腥的正面碰撞!
下一刻,钢铁与血肉组成的巨浪轰然对撞!
“轰!!!”
巨大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战马悲鸣声、兵刃砍入肉体的闷响、垂死的惨叫……瞬间充斥了整个河谷!
李过一马当先,长矛如毒龙出洞,精准地刺穿一名巴牙喇(白甲兵)的咽喉,顺势一挑,将尸体甩飞,撞倒了后面一名骑兵。他毫不停留,长矛横扫,又将一名试图靠近的清骑砸落马下。他如同疯虎,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高一功则显得更为冷静,他并不追求个人勇武,而是紧紧跟随在李过侧翼,手中马刀翻飞,格挡开射来的箭矢,精准地劈砍靠近的敌人,确保李过的侧翼安全,同时不断观察着整个战局。
杜尔德同样骁勇,他盯上了明显是主将的李过,挥舞弯刀直冲过来,亲兵死死护在他左右,与李过的亲兵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忠贞营骑兵凭借着一股悍不畏死的血勇和精湛的马术,硬生生顶住了八旗铁骑的第一波冲击。双方骑兵纠缠在一起,马刀对砍,长矛互刺,骑弓在极近的距离对射,不断有人落马,被纷乱的马蹄踏成肉泥。河谷中鲜血迅速染红了泥土和溪流,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一场意志与力量的终极较量。李过想要证明自己,杜尔德要扞卫八旗荣誉,两支骑兵都杀红了眼,在这片狭长的战场上,用生命进行着残酷的消耗。胜负的天平,在每一次刀锋的碰撞、每一次生命的消逝中,微微摇晃,尚未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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