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当第一缕灰白色的晨光刺破海平面上的薄雾,盐田滩涂的工业王国已经从沉睡中苏醒。
十座碳化炉的烟囱吐出淡淡的白汽,那是水蒸气在低温下凝结的痕迹,证明着它们在一夜的沉寂后,正重新积蓄着足以熔炼万物的能量。
远处,沧澜江大桥Y型主塔的剪影,像两柄刺向天空的巨剑,在晨曦中愈发显得雄伟。
吉普车碾过还带着露水的碎石路,停在了工地临时搭建的板房前。
林旬一夜未眠,但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火焰。
钱永刚和张承业已经连夜返回省城,那份滚烫的文件被锁进了林旬办公室的保险柜,但文件上的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怡和……金门建筑……戴维斯·布朗……”
林旬咀嚼着这几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知道这个戴维斯·布朗。
前世,这位被誉为“香港基建教父”的英国爵士,以其严谨、保守甚至刻薄的风格着称,他所代表的,正是英国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那套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早已僵化的bS(英国标准)工程体系。
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规则的扞卫者,任何试图挑战这套体系的人,都会被他们用最“专业”的方式,碾得粉碎。
“技术交流?恐怕是来‘技术审查’,或者说,‘技术绞杀’的吧。”
林旬心中明镜似的。
对方选择在沧澜江大桥项目上发难,时机可谓毒辣,大桥主体结构即将全面展开,此刻任何对技术方案的质疑,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甚至导致项目停摆。
一旦蓝图公司在自己的主场都栽了跟头,那未来在“港珠澳”那个更大的牌桌上,就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林子,你找我?”
赵富贵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了过来。昨晚的资本盛宴让他兴奋得半宿没睡着,五亿美金,二十六亿人民币,这个数字让他到现在还有些飘忽。
“富贵叔,睡醒了?”林旬递给他一根烟。
“醒了,哪能睡得着啊!”赵富贵接过烟,手还有点抖,“林子,那可是二十六个亿啊!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可以把德国那几台最大的吊车全买回来?还有那什么……芬兰的盾构机?”
“钱的事先放一放。”林旬打断了他的畅想,神情严肃,“今天,我们有客人要来。”
他把香港“金门建筑”要派技术交流团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赵富贵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兴奋的潮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香港来的?还是什么‘金门建筑’?他们来干什么?我们跟他们没业务往来啊。”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林旬的目光投向波澜壮阔的海面,“他们是‘坐地虎’,我们是‘过江龙’,龙要过江,总得先跟老虎打个招呼。”
赵富贵混迹商场多年,立刻嗅到了其中的火药味。
“来者不善啊!林子,要不要……找何主任那边打个招呼?或者,干脆就说我们工地忙,不见?”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林旬摇了摇头,“人家是打着‘技术交流’的旗号来的,我们要是避而不见,不正说明我们心虚吗?消息传出去,汇丰、渣打那些银行会怎么想?我们的五亿美金,怕是还没捂热就要飞了。”
赵富贵脸色一白,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而是关乎公司生死存亡的商业信誉之战。
“那……那怎么办?他们肯定会鸡蛋里挑骨头!我们这工地……虽然干得火热,但很多地方还是草台班子,万一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藏拙,而是‘亮剑’。”林旬掐灭了烟头,眼中闪过一丝锋锐,“而且,要亮出最锋利的那把剑。”
他转身,对赵富贵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第一,通知罗维民总工,让他立刻带设计院最强的结构和力学工程师团队,今天之内把我们关于Y型主塔抗风、抗震的所有计算模型、风洞试验数据,全部整理好。”
“第二,通知王大锤和侯建设,让他们把手头的活先停一停。我要他们在今天下午之前,用我们自己的五轴加工中心,现场加工一个1:10的Y型主塔节段结合部模型,所有钢筋的排布、预应力管道的走向,必须和图纸分毫不差!”
“第三,让陈浩把他的宝贝电脑搬到工地上来。我要他在主塔下面,搭建一个临时的监控中心,把我们安装在塔身上的所有传感器数据——应力、应变、沉降、位移,全部实时显示在大屏幕上。”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旬顿了顿,看着赵富贵,一字一顿地说道,“去新材料厂,把孟山给我叫来。让他准备一口最大的反应釜,我们要当着客人的面,给他们现场表演一次——‘会思考的混凝土’是怎么炼成的!”
赵富贵被林旬这一连串的部署砸得有些发懵,但他从林旬不容置疑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自信。他不再多问,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整个蓝图公司,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林旬的指令下,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
上午十点。
两辆挂着粤b牌照的丰田考斯特,在何振国的亲自陪同下,缓缓驶入了盐田滩涂工地。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几个穿着笔挺西装、神情倨傲的年轻人,他们看着脚下泥泞的道路和周围略显杂乱的环境,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一个五十多岁,身材高瘦,有着一头精心打理的银灰色头发的英国人,在一位干练的女翻译的陪同下,走下车来。
他就是戴维斯·布朗爵士的首席技术顾问,金门建筑的总工程师,雷金纳德·斯科特。
斯科特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审视着眼前这个庞大的工地。他的目光扫过高耸的塔吊,扫过排列整齐的钢筋,最后落在了那两座已经初具规模的Y型主塔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赞叹,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
“何主任,欢迎欢迎。”赵富贵早已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西装,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何振国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他低声对赵富贵说:“老赵,对方来头很大,态度也很强硬。点名要看你们的核心技术环节,尤其是Rpc混凝土和主塔的施工。林总呢?他怎么没来?”
赵富贵刚想解释,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斯科特先生是吧?欢迎来到蓝图公司的沧澜江大桥项目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旬穿着一身沾着油污的蓝色工装,脚上踩着一双解放胶鞋,正从1号主塔的施工电梯上走下来。他的安全帽还没来得及摘,脸上甚至还挂着汗珠。
斯科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在他看来,一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在这种正式的交流场合,以这样一副“工人”的形象出现,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也是一种不尊重。
“你就是林先生?”女翻译冷淡地开口。
“是我”林旬走到众人面前,没有伸出手,只是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斯科特,“不好意思,刚才在塔上检查预应力管道的锚固情况,下来晚了。”
他的姿态,不卑不亢。
既解释了自己为何如此“失礼”,又在不经意间,向对方传递了一个信息:我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看报表的管理者,我是一个能亲手解决一线问题的工程师。
斯科特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林先生,我们时间有限。”他通过翻译,冷冰冰地开口,“我们对贵公司宣传资料中提到的,所谓c200强度等级的‘活性粉末混凝土’,以及其在如此大体量结构中的应用,抱有极大的……兴趣。”
他特意在“兴趣”这个词上加了重音,但任谁都听得出那背后的潜台词——质疑。
“当然”林旬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一丝热情的微笑。
“为了让各位对我们的‘王牌’有一个更直观的认识,我们特意准备了一场小小的‘现场秀’。”
“保证让各位,不虚此行。”
他的笑容里,藏着一丝让斯科特莫名感到心悸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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