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北地丘陵终于在视野尽头被一道灰黑色的城墙线条取代。数日跋涉,渔阳郡治渔阳城,终于到了。秋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清冽,洒在这座饱经战火又初现生机的边郡重镇之上。
城墙显然经过紧急修葺,虽仍有烟熏火燎的痕迹,但雉堞整齐,旌旗招展,旗上赫然是“刘”字与“汉”字。城门外,一队队士卒盔甲鲜明,肃然而立,与先前路过的残破乡村景象形成鲜明对比。更引人注目的是城门附近络绎不绝的百姓,他们虽衣衫大多陈旧,脸上却少了流离常见的麻木与惊恐,多了几分安定与期盼。许多人手中提着瓦罐、竹篮,里面装着清水、粗饼、甚至还有冒着热气的粥饭。
“看!是主公的旗号!”
“刘使君来了!真是刘使君亲至!”
城头了望的士卒发出欢呼,迅速传遍城下。只见城门大开,一员年轻将领身着戎装,率着数十亲兵快步迎出。此人正是奉命留守渔阳、协助处理幽州东部事务的公孙续。他脸上带着激动与恭敬,远远便抱拳躬身:“末将公孙续,恭迎主公!”
刘备翻身下马,上前扶起公孙续:“贤侄镇守渔阳,安定地方,辛苦了。”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公孙续连忙道,随即侧身引路,“主公一路劳顿,请入城歇息。郭军师处……”
他话音未落,那些等候已久的百姓已按捺不住,纷纷涌上前来,却又在无当营士卒礼貌而坚定的阻拦线前停下,只是高高举起手中的瓦罐竹篮,七嘴八舌地喊道:
“刘使君!喝碗水吧!干净的!”
“使君,尝尝俺家新做的饼子!”
“多亏了使君派来的九州商社的大人们,给了俺们粮种,还教俺们修水渠……”
“是啊,商社的先生们还带了医师来,给孩子瞧病……”
声音嘈杂,却洋溢着真挚的感激。刘备驻足,目光扫过这些面庞黝黑、眼神朴实的边民,心中感慨。乱世之中,一点切实的活命之恩,远比任何空洞的口号更能赢得人心。他接过一位老者颤巍巍递上的粗陶碗,将里面清澈的凉水一饮而尽,又将空碗递还,温声道:“老丈,水很甜。诸位乡亲的心意,备领受了。天凉,大家早些回去,莫要冻着。渔阳既安,往后日子会更好。”
没有长篇大论,几句朴实的话语却让百姓们更加激动,纷纷高呼“刘使君仁德”。公孙续在一旁低声禀报:“自奉孝军师奇袭底定此地,九州商社与青州书苑派遣的吏员便紧随而至,发放赈济,恢复市易,组织修缮,编户齐民……虽时日尚短,城中秩序已大致恢复,百姓也在陆续安稳。”
刘备点点头,拍了拍公孙续的肩膀:“做得很好。”但他此刻心忧郭嘉,无暇多看城邑景象,直接问道:“奉孝现在何处?速带我去!”
“军师在郡守府后园静养,末将引路。”
一行人穿行在渔阳城内。街道已清理干净,两侧店铺也有不少开门营业,行人虽不多,但步履从容,见到他们这支队伍,多是驻足行礼,眼中带着好奇与敬畏。很快,便来到原本的郡守府,如今已被简单收拾出来,作为临时治所。
后园一处向阳的厢房外,草药的气味弥漫。两名济南堂的医师正在廊下低声商议着什么,见到刘备等人,连忙行礼。
刘备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径直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明亮,窗户开着半扇透气,但仍弥漫着一股病室特有的味道。郭嘉半躺在榻上,背后垫着厚厚的被褥,身上盖着锦被。他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缺乏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在听到动静转过来时,依然闪烁着惯有的、洞悉世情的锐利光芒,只是此刻这光芒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
看到刘备风尘仆仆却大步走进来的身影,郭嘉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感动,挣扎着就要撑起身体:“主、主公?您怎亲自来了……”话音未落,便是一阵压抑的轻咳。
“奉孝勿动!”刘备疾步上前,一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触手只觉瘦骨嶙峋,心中不由一紧。“躺着说话。”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自己在榻边的胡床上坐下。
“嘉……何德何能,竟劳主公亲临边郡……”郭嘉喘了口气,看着刘备眼中真切的担忧,喉头有些哽咽。他素来计谋百出,算无遗策,性情也有些疏狂放达,但此刻病体支离,见到主公不顾战事紧要、千里迢迢赶来探视,这份知遇与体恤之情,如山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暖流涌动。
“你我之间,何须此言。”刘备沉声道,转头看向跟进来的华佗,“元化先生,有劳。”
华佗点点头,先问侍立一旁的济南堂医师:“郭先生近日情形如何?”
那医师恭敬答道:“回华先生,郭军师初来时,乃‘瘴疠之气’所感,兼之积劳成疾,以致高热咳喘,痰中带血。经连日用药调理,如今高热已退,咳喘暂止,痰中已无血丝。只是……”他看了一眼郭嘉,低声道,“元气大伤,脏腑皆虚,脉象细弱不稳。眼下最需静养调理,万万不可再耗损心神,否则恐有反复,甚或留下病根。”
华佗上前,示意郭嘉伸出手腕,三指搭脉,凝神细察。又观其气色、舌苔,询问了饮食睡眠等细节。良久,他收回手,对刘备郑重道:“主公,这位同僚诊断无误。郭先生之病,外因确是北地‘瘴疠’——此地水土气候与中原迥异,秋冬之际,寒燥之气尤烈。内因则是忧劳过度,心血耗损,体质本弱,骤然北上,难以适应。如今病症虽暂缓,然根基已伤。幽州苦寒,非久养之地。若想彻底康复,必须移居气候温和、水土宜人之所,静心休养,辅以药石食疗,徐徐图之。若长久滞留北地,恐于病情恢复极为不利,甚至有损寿数。”
刘备听罢,脸色更加凝重,毫不犹豫道:“既如此,事不宜迟。立刻为奉孝收拾行装,备亲自护送奉孝南下,至青州临淄好生静养。那里气候温和,又有良医药材,最为妥当。”
“主公不可!”郭嘉闻言大急,竟又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刘备强行按住。他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一丝潮红,急声道:“主公!眼下三路大军齐发,冀幽之战正值紧要关头,瞬息万变,正需主公坐镇中枢,运筹调度,方能收奇效啊!”
他喘息几下,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北路,翼德将军与孔休军师已率军北上,攻略幽州剩余郡县。翼德将军与主公皆是幽州涿郡人,在幽州素有勇名,此番回乡作战,人地两熟,士气高昂,更有田豫、阎柔、鲜于辅等熟悉边情之人辅佐,只要稳扎稳打,必能底定幽州,此路可无忧!”
“南路,云长将军与元直军师自平原西出,佯攻冀南。云长将军阵斩颜良、文丑,威震河北,其名便是最好的先锋,足以吸引袁绍分兵南顾,减轻西路压力。此路贵在机变牵制,有关将军坐镇,亦足可放心。”
“关键在西路!”郭嘉目光灼灼,看向刘备,“子龙将军与孔明军师所率,乃是我军主力,直扑邺城!此路胜负,关乎全局!主公,您早年曾随卢尚书在冀州平定黄巾,又在中山、常山等地为官,在冀州百姓与士人中,亦有声望人望积累。若主公亲临西路,坐镇指挥,不仅可激励西路将士士气,更可借主公之名,宣扬汉室正朔,招抚冀州人心,瓦解袁绍内部斗志,吸引更多河北豪杰来归!此等大事,非主公亲至不可!焉能为嘉之一病躯,而误此廓清北疆、重振汉室之良机?”
他一番话,虽是病中道来,却依旧切中要害,将局势利弊、刘备亲临前线的巨大作用分析得透彻无比。说罢,他又看向随刘备一同进来的刘晔:“子扬先生,你以为如何?”
刘晔一直在旁静静听着,此刻见郭嘉目光投来,知其心意,便上前一步,对刘备躬身道:“主公,奉孝所言,乃老成谋国、公私分明之论。奉孝之病,确需南下静养。然南下之路,自渔阳经渤海至青州,沿途郡县皆在我军掌控之下,一路有兵马护送,更有济南堂诸位良医与华佗先生随行照料,安全无虞,主公尽可宽心。而前线战局,瞬息万变,主公之威望亲临,确非他人可代。晔亦以为,主公当以大局为重。”
郭嘉连连点头,语气恳切:“主公!嘉非顽童,岂不知轻重?有济南堂的医师,有华佗先生妙手,有兵马护送,此去临淄,一路坦途。嘉在临淄,必遵医嘱,安心静养,以待主公河北捷报!万望主公以天下为重,勿以嘉为念!”说到最后,声音已带嘶哑,眼中满是恳求。
刘备看着榻上面无血色、却眼神执拗的郭嘉,又看看一旁肃立的刘晔,心中如潮翻涌。他何尝不知前线紧要?何尝不想亲自指挥,一举平定河北?但郭嘉乃他股肱心腹,奇袭幽州立下首功,却因操劳病倒在这苦寒边地,他岂能不顾?可郭嘉与刘晔所言,字字句句,皆是为公,皆是为他刘备的基业着想。
他沉默良久,目光在郭嘉苍白却坚定的脸上停留许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握住郭嘉放在锦被外、瘦削而冰凉的手,用力握了握,沉声道:“奉孝……你所言,皆是为国为公。备……听从便是。”
郭嘉眼中骤然一松,露出欣慰之色,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主公明断。”
刘备转向华佗与济南堂的医师,郑重拱手:“奉孝之病,一路上,便要多劳元化先生与诸位费心了。”
华佗与几位医师连忙还礼:“此乃医者本分,敢不尽心。”
刘备又对刘晔道:“子扬,幽州新定,百废待兴,军务民政,千头万绪。奉孝既需南下,此地诸事,便烦请你多担待了。与公孙续等将领好生配合,稳固后方,支援前方。”
刘晔肃然领命:“晔必竭尽所能,不负主公所托。”
最后,刘备看向侍立门边、如铁塔般的典韦:“恶来!”
“末将在!”
“由你亲率无当营,护送奉孝先生南下,直至临淄安顿妥当。沿途一切,以奉孝先生休养为要,务必确保安全平稳。”刘备语气斩钉截铁。
“主公!”郭嘉又想劝阻,让典韦这等亲卫猛将、无当营这等精锐脱离主公身边,他实在不安。
刘备摆手制止,不容置疑:“此事不必再议。你的安危,同样要紧。有恶来在,我方能放心前线之事。”他又对典韦道,“待奉孝先生安顿好后,你可速归。”
典韦抱拳,声如洪钟:“末将领命!必护郭军师周全!”
安排完这些,刘备心中稍安。此时,一名济南堂的医师上前,小心翼翼道:“主公,郭先生说了这许多话,精力耗损,亟需静卧休息。汤药也快煎好了……”
刘备连忙起身,为郭嘉掖了掖被角,温声道:“奉孝,你好生歇着。勿要再思虑战事,一切有我。待你到了临淄,好生调养,我等你的好消息。”
郭嘉虚弱地点点头,眼中满是信任与感动:“主公保重……嘉,静候佳音。”
刘备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带着众人轻轻退出了房间,掩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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